“我忘了一件事 ,老師。”
“什麼事?”
“吃飯,餓得我睡不著。你也沒吃,肯定的。”
“算了,再吃完飯天就亮了。”
“外屋灶臺上兩個缽扣在一起,那裡面有幾個地瓜、土豆,你拿來,隨便充充飢吧。我,我真張羅忘了。”柳英的語氣神態已完全忘了我們曾是師生關係。
我走到外屋,把缽端進屋裡,放在她的枕邊。她坐在炕沿上,把棉被披在身上,拿起地瓜先給我一個,自己拿起另一個剝了皮就吃了起來,邊吃邊說:“哎,我是吃土豆、地瓜長大的。”
她是笑著說的,但我心裡一陣酸楚。我心疼地看著她,想起她在大冷天,像男孩一樣在冰天雪地中撿拾柴禾那種艱辛;想到悶熱的夏季,在苞米地裡刨土豆,她胳膊、乳房上的刮痕;想起她打水,水桶掉進井裡時,她那種找尋來人幫助的眼神,淚,不由自主地噙上我的眼角。見她肩上的被脫落下來,我給她往肩頭上拉了拉,止不住心痛地,似乎也是安慰她似的,摸摸她的頭。此時,我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但一句也說不出來。我怕她看見我的淚,轉過身背對著她,偷偷地抹去淚水。
什麼都逃不過柳英的眼睛,她放下吃了一半的地瓜,掀掉肩上的棉被,整個上身都伏在我的脊背上,臉緊貼著我,一隻手來回摸著我的雙肩。我聽見她哭了,極力壓抑的啜泣聲,在這個寂靜的夜晚,有著別樣的蒼涼與憂傷。她輕輕地說:“老師,你別往心裡去,我是吃粗糧長大的,不是也長大了嘛?你心疼我,我吃了這麼多年的粗糧,也沒白吃啊,將來,我還要吃粗糧,讓你心疼我!”
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慢慢地轉過身,雙手捧著柳英的臉,又為她抹去臉頰上的淚水,把她攬在胸前,我的淚滴落在她額頭的劉海上。我伸手想抹去她額頭的眼淚,被她的一隻手拿掉了,她說:“就讓它留在我的額頭上吧。”
北方山鄉的深秋夜晚,已經很涼了,尤其是我們住的地方,晝夜溫差很大。我怕她凍著,推開她,說:“躺下吧,別凍著了。”
她執拗地伏在我的胸前,伸開雙手抱緊我的腰:“不,我想多伏在你胸前一會兒。”
我拗不過她,只好把棉被披在她的身上。我穿著秋衣,但我已經感覺到柳英身上的體溫已浸透衣服清晰地傳遞給我。那是一個經歷過困苦艱辛生活的女孩身上的溫熱,是吃著粗糧仍頑強生長的女孩所傳遞給我的青春成熟的氣息。她身上的味道,猶如山野間的山花吐露出的芬芳,讓人不能不慨嘆自然萬物的生命活力——是花,就要開放的。
第六章 星光與香菸的詩意(2)
她伏在我的胸前,我感到時間在飛逝,卻又感到時光是那樣的漫長。我不忍心再推開她,又覺得這樣下去不知會發生什麼,我畢竟是一個剛過而立之年的男人,面對這樣一個俊美靈動的女孩,在我倆獨處的小屋裡,稍微放下心理負擔就會突破防線。此時,我做什麼她都樂意接受的,可是,那會毀了她的一生。
我左右為難,這種艱難的選擇令我心力憔悴,但我最終還是扯開她緊抱我腰的雙手,說:“柳英,我們還是吃地瓜吧,吃了地瓜,我好看著你又長大了一點。”
她把臉從我的胸前移開,面帶笑容地望著我。我看見她的臉帶著沉迷過後的紅暈,帶著幸福和滿足笑容,用一種略帶疲憊的目光凝視著我的臉,再次把臉貼向我的胸前,說:“行”。
說完,她離開我,把掉落的被子披在身上,重新撿起缽裡的地瓜,先遞給我,然後,自己又撿起她沒吃完的一半地瓜,送進自己的嘴裡,說:“還是吃地瓜吧,吃地瓜才會有人可憐我。”
她的話再次喚起我的酸楚,但我沒說什麼,強嚥口中的食物,掩飾著自己的傷感與疼痛。我只吃了一個,就不想再吃了,看看錶,已是午夜時分了。
“都這麼晚了,真不好意思,折騰你大半夜。不過,老師,我今生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折騰你的了。你說對嗎?”
“你的生活會漸漸好起來的,將來,找了婆家,就有更多得人疼你了。”
“也許是吧,不過,不一樣的。”說完,往地上拂掉地瓜皮碎屑,看看窗外,拿起外套,說:“我還要去趟外頭(方言:上廁所),你還得送我。”
“你把衣服都穿好,再去”,我說。
“不用,披件外套就行”,說完,把外套披上身,下地穿上鞋,用眼睛示意我先走。
我在前,她隨後走出屋,拉開房簷燈。
到了外面,我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