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和她一同長大,時時見面,自然清楚她的喜好,所以會送她道衍的詩集。
可這個人又是誰,怎麼知道她的喜惡,怎麼會送道衍所著的《道餘錄》?
而且據她所知,這本書並未刻板,這人從哪裡找到的原著,又是怎樣抄錄的?
管沅越想,心緒越不平靜。她翻開書頁,滿滿齊整的顏楷,筆筆含著內斂的鋒芒,以及——她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的,複雜的情愫,複雜得她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她自幼跟著母親賞鑑書法,也請過幾位西席。若非有所瞭解,定看不出這其中的糾雜。然而這樣一本手抄本……
管沅忽地跑到窗前,黯淡的星光灑下,含露居的院子裡,除了淡雅的百合香,什麼也沒有。
水蔥般的指尖撫在書頁上,她咬著牙,心緒難明。
你到底,是誰?……
含露居書房的燈亮到深夜,而他就這般一直看著。
白天的事,他都已聽聞。
她的反應,他都已知曉。
若不是在意這門親事,若不是傷心失望,她又怎會一路跑回含露居,怎會在百般無奈無可反抗下,選擇出城逃避?
少年的心底,漫漫滋生出難以言明的酸澀。
他不得不承認,齊允鈞早就是京城小娘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出身顯赫,前途有望,相貌為人都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
卻正因為如此,他才更難以平靜。
其實齊允鈞……無論如何,只要仁和長公主在,仁和長公主府就會長盛不衰。或許嫁到長公主府,才是能保她此生無虞,不用讓她再重蹈前世覆轍的最好方法。
少年握緊雙拳,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希望渺茫,渺茫得如同滄海一粟。儘管重來一次,他尚不能全然有把握做到謀劃中的一切,又有什麼資格——
但他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他心中尚存那一絲奢望。他會盡力,會堅持到最後一刻。只要不威脅到她的安全,只要不會令她陷入困境。
他承認自己的自私,可他不想再有遺憾,不想再有,上輩子的遺憾。
就讓他再這樣守下去,守到不能守,守到她真的轉身選擇離開。
如果她依舊放不下齊允鈞,他會幫她得償所願——皇上駕崩近在眼前,五個月的小功孝期,足夠做很多事了。
他要的只是,她能平安喜樂地好好活下去。
少年微垂的眸看向遠處搖曳卻又溫暖的燈光。
有些事,你此生或許從不知道,然而我會永遠記得。
……
翌日一早,交換庚帖順順當當完成了。管沅站在花廳裡,看長輩們把人都送了出去。
管洛緩緩走到她身邊:“聽聞三妹妹要去莊上消夏?”
“是呀,”管沅輕聲開口,似在嘆息,“長姐是知道我最怕熱的,最近也著實熱了點,某些人對某些事趨之若鶩,也不怕燙手山芋自己拿不穩。”
這話顯然在諷刺管洛。
前世管洛不就被齊允鈞這燙手山芋灼傷了,沒個好下場嗎?
這輩子少了花朝節的名聲,再嫁過去只會比前世更壞,不會更好。
管洛笑靨如花:“三妹妹可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凡是有長幼先後,三妹妹要怪,就怪自己晚生了一年罷。不過日後我有了好去處,可不會忘記三妹妹的,勢必,‘好好提攜’!”
管沅無聲冷笑:管洛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還提攜!
“長姐怎麼知道我喜不喜歡吃葡萄,或許我不喜歡吃葡萄,喜歡吃蟠桃呢?”管沅似笑非笑看著管洛,“長姐可別高興太早,天久日長,有時候是好事多磨,有時候就變成夜長夢多了!”
“不需三妹妹操心,有些事是命中註定,三妹妹還是認命,別想著強求了!”管洛妙目含了幾許想掩藏卻怎麼也藏不住的得意。
正說著話,二太夫人他們已經回來了。
“沅丫頭,陪我去散散步。”二太夫人看不出神色,只是朝管沅招了招手。
管沅扶著二太夫人,走在定遠侯府的穿廊裡。
“不管你聽說了什麼,今日我說的話,才是正經的,旁的你就當流言也罷。”二太夫人慢悠悠開口。
“還請您明示,我並沒有聽說什麼特別的。”管沅懂裝不懂。
“你長姐的親事,不日就要定下來,等她定了之後才是你。長幼有序,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孔融讓梨,也是你從小學過的。”二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