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還未平息。還好這兩天上課他也沒看到任雪菲——據說是請了幾天事假。
但他想一想那事兒還是會氣得渾身發抖——從小過強的自尊心讓他對來自外界的傷害與侮辱十分敏感。他一直用表面的笑容與開朗保護著自己。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寬容的人。有時他也真的想去看看心理醫生——可惜嚴浩認識的那個心理學教授這學期不在學校。
他緊抿著嘴唇,雙手插褲兜裡,一路上踢著小石子兒漫無目地地走著。
不知不覺,他已走到了靠近學校西門的櫻園。
李元斌抬起眼睛,只見芳扉謝盡,櫻花已逝。園子裡寂寥一片,顯得頗為頹敗。
只有一個女孩兒還站在櫻園深處。身影有些蕭索,有些彷徨……李元斌很快認出那正是千葉美惠。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竟會在這裡遇見千葉。從週六出院後,他就一直想能再見到她,但她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聯絡方式。現在看到千葉站在這個最初他們相識的地方,他的心裡竟有幾分莫名的溫暖與激動——有時生活太像兜圈子,往往轉了一大圈兒後——才發現又迴歸到了原點。
李元斌在離千葉10來米遠的地方站住了。大病後的初逢讓他喜出望外。他看她面有憂色,眉頭微皺——似乎在等誰,又似乎正被什麼煩惱給牽絆著。
“千葉!”他喚了一聲。他把她的名字縮減了一半,因為四個字叫起來實在太麻煩。而且,兩個字也顯得要親密得多。
千葉美惠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後她的大眼睛茫然地向他的方向張望著。
他快步地向她迎上去。
“今天是Ka…Yo…Bi(星期二),?What are you doing(你在幹什麼)?”李元斌笑呵呵地問——剛才的壞心情已經一掃而光,連問候語也調皮地使上了三種語言。
“不,不要過來……你的,元斌君嗎?”千葉美惠的眼神裡透著幾分驚恐,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
李元斌疑惑地停下腳步,他看見千葉美惠小心地向後退著。
“你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嗎?”
“元斌君,快走吧。你……別理我。”千葉美惠的聲音裡透著焦慮不安。
李元斌固執地向前邁了兩步,“我偏不走,誰讓我看見你啦。我的病好了,千葉!謝謝你上次的鼓勵呵!”
“不,你快走!快!”千葉滿臉焦慮。她的一隻手扶著樹幹,另一隻手向他揮舞著讓他離開。
“你,不記得了嗎?”李元斌越來越奇怪了,“用心去看,就會給我們帶來光明。你說的,記得嗎?”
千葉的手無力地從樹幹上滑下來。兩滴大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睛裡滾落下來。“你快走吧!”她微弱的聲音顯得絕望而無力。
“我,說錯什麼了嗎?千葉!”李元斌慌了,“好!好!我走吧……我走……你不要哭。”
“你是在用心看嗎?元斌君。”千葉美惠的淚水已經蜿蜒到了嘴角。
“當然啊!”李元斌邊小步地後退著邊說,他真的糊塗了。“難道千葉這裡有什麼事情發生嗎?”——他想問,又不敢。
“不——不——你在用他的眼睛……快走!快走吧……元斌君!我要生氣了!”
“他的眼睛?”——李元斌低聲重複著。他真的不知道千葉美惠在說什麼東西了。
然後他無奈地轉過身,向來時的方向折回去。
“黑暗的……眼睛。不要回頭,不要!”千葉美惠帶著哭腔的微弱的聲音在他身後浮動著。
“也許她想說的是黑色的眼睛吧……她想說什麼呢?”李元斌越來越懊喪,不知道千葉美惠怎麼會是這樣子——前後判若兩人。
走出了二三十米遠,李元斌突然覺得背後如扎鋒芒——來自本能的第六感令他猛地回過頭。
但他什麼也沒看見!千葉美惠也消失不見了!
可他剛才的確感覺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剛才就在背後狠狠地盯著他,簡直要穿透他的脊背,穿透他的胸膛。
李元斌只覺得冷嗖嗖的風從頭頂掠過,腳下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最後竟一路狂奔起來。
“它來了,真的來了,真的向自己追過來了……”
按照約定好的時間,李元斌提前五分鐘來到了眼科病房。
又是熟悉的一切。但已是恍若隔世。
單調乏味的搶救室、鬼影重重的大玻璃窗、管線密佈的ICU病房、神秘嚴肅的手術室大門……噩夢般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