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同行眼睛很毒;另一方面我也故意試探下姜成順,他果然很在意小翠。
小翠女孩子家,步子小走得略慢,這也正合我的安排。街道上行人穿梭往來,兩邊各式各樣的攤子,賣布匹的、賣飾品的、賣香燭的、賣水果的、賣小食品的,不時有人駐足,挑選著物品或者講價,男女老幼都有,各色的衣服,還有賣藝的攤子周圍有人圍著,算命的攤子前多半比較冷清,看不到一兩個人。這地方我太熟悉了,我曾經看過同行們拋來的眼光,當時我會立即迴避開,如今我要觀察他們如何看路上的行人,如何去看其他的同行。我和小翠在這些攤子前走過,我儘量觀察每一個曾經的同行,特別是那個我離開後便佔了我擺攤兒位置的人。
我看著那個人,盡力不讓他覺察。這個人三十七八歲的樣子,臉上面板凹瘦,尖刀眉,猴子眼,眼瞳晶亮,兩撇尖黑小胡,癟約嘴,嘴角上翹,他若盯著看人能把人嚇一跳,不盯著看人也一副想著謀害誰的樣子。簡單來說,這副相貌加上他的神情,就好像人都欠了他金元寶一樣。這時候,他的攤子前來了個求測的人,他晃著頭對著求測者,嘴巴不停地說,時而點點頭,時而擠擠眉眼,還不住地用尖削的手指比畫。沒錯,我心裡想的就是他,我記得他曾經拋向我的目光,那目光讓我覺得自己好像離倒大黴不遠了,家裡要死人或者自己會暴病、暴斃、坐大牢一樣。那時候他在現在位置的斜對面擺攤兒,我抬眼就能看到他,每次看到他的眼光,心頭就好像被刺一下。其實很多算命先生的眼光看上去都會讓人覺得自己要倒黴,而算命先生則正為你擔憂著。說起來,跟鞋匠會盯著你的鞋子看一樣,這算一種職業性目光。只不過這個人更加特殊,看一眼他的目光,你就會覺得自己一定要倒大黴了,災禍大到最終你會九死一生,而你不去他那裡求測,連生的機會都沒有,可以直接去上吊或者跳河了。也許正因為如此,我沒擺攤兒之前,他的生意竟然一直好過其他人。
小翠和我夾在行人間走了過去,我心下想就是這個人了,用眼睛殺我不成,就真動手殺了我娘。走過去之後,我和小翠一起進了寺廟,姜成順也跟了進來。
“頌平,你觀察得怎麼樣了?”姜成順趕過來問。
“就是他。”我說,“那個佔了我攤位的人。”
“真的是他?那個‘猴子眼’?”小翠說,“看一眼,我也覺得他不是好人,讓人��沒擰!�
“嗯,回頭我也仔細看看。”姜成順說。
“再過不了多久,就都開始收攤兒了,在這之前,我們往回走再留心觀察下。”我說。
這樣,我們三個人在寺廟裡轉悠了幾步,姜成順跟小翠說了幾句悄悄話,我則在各個殿外躬身拜了拜菩薩。因為我沒準備香火,便沒進殿內。看看天色,我走過去打斷小翠和姜成順的談話。
“我們該走了。”我說。
“好,這回怎麼走?”姜成順問,“還像來時那樣麼?”
“嗯。”我說,“不過這次,你離我和小翠再遠點兒。”
“行,聽你的。”姜成順說。
小翠和我先走出廟門,我們像辦完主人交代的事一樣,慢悠悠地走。路過那攤子的時候,我又看了那“猴子眼”一眼。這時,他攤子前的顧客已經走了,他正空閒,也看了我一眼,嚇得我一抽鼻子,旁邊粘的那顆痣顫了幾顫,差點掉下去。好在他沒認出我,很快輕蔑地把眼睛斜到一邊,嘴巴也撇了開去。沒錯,算命先生一般看不上僕人打扮的人,甚至從他的攤子前走過,他都會在心裡暗罵一句狗奴才,你完全可以在他的臉上看出來。除非你跑到他們的攤子前提一句“我家老爺”或者“我家夫人”什麼的,這時候他才會心花怒放,點頭哈腰兼賠笑臉。也許我不該如此描述我的同行們,不過事實如此,人是認衣裝的,我只能算比這些同行好些,沒那麼勢利眼,卻算不得例外。
“猴子眼”沒有發現我的身份,我的心突突跳了幾下,又恢復了正常。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殺害我孃的兇手就是他,甚至我會聯想到他是如何殘忍地殺害我孃的。我暗暗地捏緊拳頭,一旁的小翠看了看我,我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地放鬆下來。我抽機會回了回頭,姜成順在距離我們大約十丈遠處跟著,他個子高,中間隔了很多人也看得到他。
走遠了,估計那“猴子眼”再也看不到我們,姜成順才跑上前來。
“我跟那傢伙對了一眼,心裡立刻涼了半截。”姜成順毫不誇張地描述了他與“猴子眼”的對眼過程後,說,“然後,我嚥了口吐沫,趕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