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姝早就被寵妾養廢了,讀書不成,學醫也不成,小小年紀就被髮配到冀州來,靠著兄長每月施捨的一兩銀子過活。長到十五六歲,也不知他撞了什麼大運,竟在野外看見一隻鹿用一株神草救活了瀕死的同伴,於是如獲至寶,忙把用剩的草根揣進懷裡收藏。
他本想按照神草的樣子再去採摘幾株,尋了好些天卻一無所獲,只得放棄,後來便靠著這些草根給人治病。說來也怪,不管旁人得了什麼症候,只要喝了這株神草浸泡過的沸水,就能頃刻間痊癒,慢慢竟給宋有姝打出了神醫的名號。但神草再好也有用完的一天,這不,當太守強行將他抓來給嫡子治病時,他那神草已煮得連渣都不剩,只得胡亂在身上搓了幾顆泥丸遞上去,說是藥到病除,然後趁太守放鬆之際逃之夭夭。
太守乃一方大員,冀州到處都是他的眼線,跑得了一時又哪能跑得了一世?只要一想到太守找不到自己便會找上遠在滄州的宋家,然後把自己幹得那些醜事告訴庶母和兄長,宋有姝就覺得羞憤欲死,一個想不開便跳河了。
“所以說,那大公子果真死了?”有姝擰眉。
“死了三天了,魂兒都被地府鬼差抓走了,小的親眼所見。”餓死鬼信誓旦旦。
有姝頷首,倒也並不覺得難辦,正想讓獄卒去前堂傳個話,卻見一名身材圓胖的中年男子匆匆走進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怒容,“宋有姝,本官要你償命!來人,上刑,別叫他死得太痛快!”
太守只這一根獨苗,平日裡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豈料竟讓一個庸醫害了命,自是連活剮對方的心都有。
有姝見他動真格的,連忙站起來拱手,“且慢,這世上還沒有我宋某治不了的病。莫說貴公子剛死三天,便是死了三年,只要屍身不腐,宋某便能把他從鬼門關里拉回來!”
太守見他語氣篤定,表情傲然,不免有些遲疑。他身邊的長隨忙道,“老爺,您別聽他的鬼話。這許是他的緩兵之計,待您將他放出去,約莫又會逃跑。”
有姝指指腳下的鐐銬,“你們若是不信,只管用鏈子將我拴住。太守大人,救人要緊,還請您儘快定奪。都這個時候了,除了宋某,您還能求助誰,便死馬當做活馬醫吧。大公子這回若是還醒不過來,您再剮了我不遲。”
太守一想也是,忙讓獄卒把人放了,用鏈子鎖著帶到後院。院中已點了白色的燈籠,掛了招魂幡,來往僕役均一臉悲色。尚未靠近靈堂,就聽一名婦人哭喊道,“兒啊,都是娘害了你!若是娘沒得罪那周神醫,若是娘肯放下…身段去求她一求,你定然不會死!娘錯了,娘不如陪你一塊兒去吧……”
“周神醫?”有姝瞥向餓死鬼。
對方連忙解釋,“周神醫是個女大夫,醫術堪稱神乎其神,能給人開膛破肚,還能給你重新縫起來,沒兩個月就活蹦亂跳的了。她原是冀州人,在冀州府裡開了一家藥店,可巧,太守夫人也開了一家藥店,生意全被她搶走,於是二人便明爭暗鬥起來。如今這世道,平頭百姓哪裡鬥得過當官的?周神醫差點被太守夫人弄得身敗名裂,最後在貴人的幫助下搬去滄州,此事才算了結。大公子得的是腸疽,放在以往是不治之症,這周大夫卻接連治好七八個,太守聽說之後原打算找她來,太守夫人卻堅決反對,這才請了宋有姝。也怪宋有姝命不好,若是他手裡還剩下一些神草,便是隻有半條根鬚,也能大大揚名。可惜啊可惜……”
餓死鬼唏噓之時,有姝的全副心神卻被那周神醫吸引過去。所謂的腸疽便是盲腸炎,在古代的確是不治之症,病人除了活活痛死沒有第二個選擇。但周神醫卻能治好,且還開膛破肚重新縫合,不難看出她承繼的是西醫外科之術。
這顯然已遠遠超出同時代的醫療發展水平,可見此人的來歷大有古怪,然而再古怪也與有姝沒什麼相干,他只需擺平麻煩,找到主子便好,壓根不想濟世救民。
有姝丁零當啷入了靈堂,剛與太守夫人打個照面,便差點被撓花臉。他側身避開,從袖袋裡取出一張黃符紙,又抖出陰陽點化筆,快速寫好招魂符,貼在死者額頭。大公子已死了三天,所幸現在是隆冬時節,天氣冰寒,屍身並未放壞,還有的救。
太守原以為他會把脈開藥,亦或者推拿按摩,哪料一進來就寫了符籙招魂,一時間有些發矇。太守夫人也止住啼哭,雙目圓睜。
“愣著作甚?趕緊喊他名字!”有姝冷聲催促。
眾人這才回神,秉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一聲接一聲的喊起來,“吳子軒,你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