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昌縣的百姓已經習慣了縣太爺偶爾抽瘋的行為,只在一旁看個熱鬧,議論兩句也就罷了。
這日,有姝約了幾名藥商驗貨,剛把一株草藥湊到鼻端嗅聞,就聽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彷彿有很多人正試圖往裡衝。他走到窗邊一看,卻是王福領著一名官員打扮的男子闖進來,後面跟著許多帶刀侍衛,氣勢洶洶的表情昭示著他們來者不善。
王福一腳踹開房門,罵罵咧咧開口,“滾滾滾,全給爺爺我滾蛋!吳知縣有事要辦!”吳知縣乃南面龍泉縣的父母官,與王知府關係十分親厚,手段亦非常狠辣。他女兒如今是王知府的二姨太太,頗為受寵,他在麗水也很有臉面。
眾人聽說是他,立即告辭,心道幸好王福來得早,否則真把藥材運來遂昌,趙縣令卻又出了事,途中的花費算誰的?趙縣令得罪了王知府,仕途也算是走到頭了。
有姝並不邀請二人落座,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態度十分悠閒。因為他剛從餓死鬼那裡得來訊息,朝中三巨頭的訃告這會兒已經入了縣城,正在送來官衙的路上。然而他還是放心的太早了,只見身旁的空位扭曲一瞬,再恢復正常時就有一名高大男子坐在上面,目光如炬。
有姝手一抖,差點把茶水喂進鼻孔,所幸在最後一刻及時打住。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再輕輕放下茶杯,自覺表現的很從容優雅,不失風範。然而他並不知道,這些日子,某人已對他私下裡的德行了如指掌。只有在茶水滾燙的時候他才會小口去抿,若溫度適中,素來是仰頭就灌,仿若牛嚼牡丹。
自己一來他就改灌為抿,表現的實在太過刻意,反而露了行跡。男子想笑,卻又勉強按捺住,手掌一翻就憑空變出一沓公文,用硃批勾勾畫畫,很是自在。
有姝不著痕跡地吐出一口氣,這才看向吳知縣,“吳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吳知縣也不廢話,態度強硬地道,“趙大人,聽說你籌到十八萬兩銀子,日前準備用來購糧?我那裡有一批糧食正好要出售,賣予你如何?”
各縣糧庫裡哪有什麼糧食?要麼被這些地方官高價倒賣給糧商,要麼衙門裡的胥吏你拿一袋我拿一袋,剩下的少許才會交給朝廷,最後再上一封告罪的摺子,說縣裡受了災,糧食減產,自己無能為力云云。這都是官場上的潛規則,有姝已從“趙有姝”的記憶中得知,自然不會答應。他們明著說賣,實則是強搶,要走銀子便給你送幾袋沙子,讓你有苦難言。
“吳大人,聽說龍泉縣糧倉裡的老鼠都快餓死了,你拿什麼賣糧?”有姝一語揭破。
吳知縣冷笑,“本官說賣糧那是給你臉面,若是我想要,直接讓人把銀子拖走也就是了。趙有姝,勸你識相點兒,你已在王知府那裡記了名,往後若是有個什麼行差踏錯,再要後悔就來不及了。”
“你在威脅我?”有姝擰眉。
審批公文的男子也抬頭看去,目光冷厲。
吳知縣莫名覺得身體發寒,雙手抱了抱肩膀,強撐道,“本官是在告誡你,莫要擋了別人的路。須知那些擋路石唯一的下場就是被人搬走,隨意扔掉。這糧食你不買也可以,但十八萬兩銀子必須給我。你若識趣,我或許能在王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幾句,留一條小命。常山縣的鄧大人你知道吧?他當年死的那叫一個慘!”
鄧知縣也是忠勇正直之人,因不肯與王知府同流合汙,回老家省親時被山匪砍死在路旁,妻子女兒也被擄走,現在不知流落在何方。但想來,下場定然比活著更淒涼。
有姝本就知道地方官與山匪已經勾結在一起,自然就能猜到鄧大人真正的死因。他眼角餘光瞥見男子忽然站起,大步行至吳知縣跟前,垂眸盯視。他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哪怕不顯身形,吳知縣也本能地察覺到寒冷與恐懼。
“你屋子裡究竟放了幾個冰盆?”他抱緊雙臂,抖抖索索開口。
有姝發現他手背與面龐已起了很多雞皮疙瘩,汗毛也根根倒豎,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閻羅王給盯上了,不免在心裡替他默哀半息。你說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閻羅王監視我的時候來,你不是找死嗎?
有姝心中爽快,面上卻絲毫不露,搖頭道,“一個冰盆也沒放。”與此同時,儘量避免與高大男子視線相觸。
吳知縣似是不信,伸長脖子在屋子裡看來看去,表情越加不安。王福見他扯著扯著竟偏題了,連忙低聲提醒,“吳大人,王大人還等著咱們的信兒呢,先把銀子帶走要緊。您想想,禮親王部眾甚廣,做一次壽得收多少禮物,您若是趕不上趟兒,機會豈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