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那四個少壯軍官,袁世凱才單獨將那二品官員介紹給楊度。
“這位趙倜,字周人,是毅軍的老人,甲午年隨大軍入朝,跟日本軍隊見過仗,庚子年也與八國聯軍切磋過,算是毅軍中少有的悍將,現為武衛左軍全軍翼長,前些時候信陽第二軍響應立憲,他可是立下大功的,若非是他親率士卒猛攻欽差行轅,升允也不會逃回陝西。此次到津,乃是述職,交卸了舊職,就得升官了,或許下次你再見到他,就得喊聲‘趙部院’、‘趙中丞’了。”
趙倜倒不似那幾個北洋軍官般謙遜,只略微衝楊度拱了拱手,便自顧自的坐回,做足了功臣的派頭。
待幾人都坐回,袁世凱說道:“諸位都是自己人,以後也少不了要在一起共事,說話若是遮遮掩掩,反倒見外了。皙子,趙振華的信你已看過,有什麼見解就說說。”
楊度理了理思緒,舉起手裡那封信,說道:“趙振華在這信裡說,他想做‘西南路政督辦’,還想做‘西南鹽政督辦’,不僅想管著西南的鐵路,還想管著西南的鹽稅,這胃口果然是不小。不過,和同盟會、光復會那幫人相比,他的這個胃口可不算太大,至少他不想做國家元首。”
聽出楊度話裡的意思,袁世凱不動聲色的沉吟片刻,問道:“那依皙子之見,委不委他?”
楊度擰著眉頭說道:“不委似乎不妥,現在北洋軍多在北方,勢力暫時無法兼顧南方,更別說是西南一帶,那裡山高皇帝遠,窮山惡水,而且現在四川、雲南、貴州、廣西等省均不服攝政大臣號令,與其由著那些叛逆張狂,倒不如給些好處與那趙振華,叫他為攝政大人效犬馬之勞;但若是一口答應下來,卻也不妥,一則讓那趙振華小覷中樞,以後跋扈難制,二則可能引起其他南方革黨紛起效尤,動不動便與中樞討價還價,有損中樞權威。”
“委不成,不委亦不成。皙子,官場裡呆得久了,你也是愈發圓滑了。”袁世凱戲謔的說道。
楊度搖了搖頭,說道:“度倒不是這個意思。度的意思是,不能全委,這‘西南路政督辦’和‘西南鹽政督辦’裡,他趙北只能選一個,不能兼著兩個差使。委是一定要委,但不能全如他願,便如車把式趕騾,既要給飼草,也不能忘了加個籠頭。”
“這叫什麼話?一個小小亂黨,也敢跟攝政大臣開口要官,豈不是翻了天?他不過就是湖北的一個土匪頭子,手下不過幾萬烏合之眾,憑什麼跟朝廷討價還價?惹急了老子,回去就從河南提兵南下,看看是他的湖北兵厲害,還是老子的河南兵厲害。”趙倜冷哼一聲,插了幾句嘴,丘八樣做得十足,吹牛皮的本事倒是讓楊度佩服得五體投地。
楊度可是親眼見過湖北革命軍的軍容軍紀的,雖說革命衛隊擺不上臺面,可是共和軍裡的那兩個甲種師卻是實實在在的革命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每日出操、回營都是喊著革命口號的,絕非傳說中的那支只會“搶錢搶田搶娘們”的烏合之眾。
所以楊度沒有介面,只是看著袁世凱。至於那四名少壯派北洋軍官,也個個閉緊了嘴,連大氣也不敢喘,心裡倒是有些佩服那位“趙總司令”,現在別人都忙著向袁攝政送禮,可他倒好,竟然如此明目張膽的討官要官,要麼是有所依恃,要麼乾脆就是官場憨子一個。
趙倜本有心表演一番,但見眾人不介面,也就適時的結束了表演,閉上了嘴。
沉默片刻,袁世凱才不緊不慢的說了幾句。
“皙子,若我真委了他趙振華一個差事,遂了他的願,不論是什麼督辦,對中樞的威望都是有損的。”
“但若不委他個差事,他就不會支援‘總統制’,到時候一個責任內閣壓在袁公頭上,做起事來處處掣肘,恐怕於中樞更是不利。況且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咱們不說,他趙振華又怎會到處宣揚?當年清廷派曾文正公率軍圍剿長毛,不也是給足了好處之後,曾文正才再次出山的麼?那是什麼好處?那可是節制數省兵馬糧草啊,可不比一個區區的督辦強得多?”楊度乾脆把話挑明。
送信之前他就知道趙北絕不會無條件的支援袁世凱,回北方的路上他也仔細考慮過如何說服袁世凱做這筆政治交易,而且自問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袁世凱。
政治,本來就是不同集團之間的利益交易,有的時候這個交易可以透過和平的方式,有的時候則可能會透過非和平的方式,楊度無法接受後一種交易方式,這也正是他為什麼不停的在南北之間奔走的主要原因。
這個國家太弱了,已經受不起任何大的內部衝突,“瓜分危局”並不只是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