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片刻,袁世凱定了定心神,將那通電抄稿往面前的書桌上用力一拍。
“智庵,你馬上草擬電報,告訴制憲會議,無論如何也不許建立什麼特別法庭!趙爾巽和趙爾豐既然已經反正,現在就是共和功臣,他們都是旗人,如今共和政府講究‘五族共和’,政府裡不能沒有旗人,趙氏兄弟做了共和政府的官,旗人就不會再敵視共和政府。此事勿需再議,大總統心意已決,制憲會議現在只管憲法的事情,別的事情就不必置喙了。”
侍立一邊的趙秉鈞聽見袁世凱發話了,急忙拿出紙筆,但不等他開始擬稿,書桌上的電話響了鈴,袁世凱拿起話筒,耐著性子聽了幾句後,不耐煩的呵斥道:“你告訴他,不必到總統府了,也不必管這事,交卸了交通銀行的差事後馬上南下去上海,這公債的事情一等一的要緊,半點馬虎不得,差事辦得妥當,這財政總長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袁世凱氣哼哼的壓了話筒,掃了在座眾人一眼。
底下的人都是屏息凝神,正襟危坐,做出一副聆聽大總統教誨的模樣。
“有事沒事都打電話過來問,左一個請示,右一個請示,離開了大總統,難道你們就不會做事了麼?”
袁世凱氣還沒消,站起身揹著手在窗前踱了幾步,望著這班親信、幕僚發了通牢騷。這段日子來,他的脾氣暴躁了許多,或許他本人沒有意識到,但是手下人都注意到了袁大總統情緒的宣洩。
前幾天因為北洋軍擴軍遲緩的事情,袁世凱特意將幾個北洋小站老人叫到跟前數落了一通,這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北洋中人大多知道,北洋軍裡軍紀森嚴,但那是指中下級軍官和士兵,對於高階將領,袁老帥向來是和氣相待的,尤其是那些小站練兵時的老部下,袁老帥更是加意籠絡。
袁世凱心裡不痛快,北洋軍的高階將領心裡也不痛快,便是那軍隊裡的小兵卒子這些日子裡也是壓著火氣呢,前幾天南苑的駐軍還鬧了回餉,亂兵們竟然還放了槍,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因為以前的北洋軍餉都由清廷撥發,無論這軍餉是借洋債借來的還是刮地皮刮來的,都不關北洋軍的事,北洋軍只管領了軍餉發給官兵,但是現在,清廷既然已經倒臺,那麼這籌措軍餉的難題就歸北洋來解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財政,這是個大難題,不僅難倒了熊希齡,也難倒了袁世凱,洋債借不到,地方上的稅款也收不上來,袁世凱就是那沒米下鍋的巧婦!
說到底,現在北洋上下的這股憤懣之氣都是叫南邊那幫革命黨給鬧的,蘄州事變的中日交涉現在還沒結束,這四川的政局又讓袁大總統心煩起來,也難怪他會衝著部下發火。
“剛才的電話是梁士詒打過來的,現在這種時候,熊希齡居然還有閒心去管趙爾巽的事情,難道在他看來,私誼竟比國家大事更重要麼?”袁世凱走回書桌,並未坐下,繼續發牢騷。
聽了袁世凱的這幾句牢騷,眾人才明白剛才電話裡說得是什麼事。趙爾巽以前做過東三省總督,而熊希齡則在他手下做過財政監理,趙爾巽是熊希齡的頂頭上司,當年清廷派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趙爾巽推薦了熊希齡做隨員,因此他對於熊希齡來講有知遇之恩,也難怪熊希齡現在會關心趙爾巽,其實前些日子熊希齡就寫過信、拍過電報,敦促趙爾巽儘快轉變立場,贊成共和,但問題是趙爾巽冥頑不靈,旁人也只能徒換奈何。
不過趙爾巽是趙爾巽,熊希齡是熊希齡,袁世凱現在最關心的是公債的發行問題,相比之下,趙爾巽的事情不過是細微末節而已,之所以要爭,不是為了趙爾巽,而是為了大總統的面子,更是為了北洋的利益。
現在的北洋利益是什麼?就是財政!
公債能否順利發行,直接關係到北洋軍的穩定,沒有軍餉,不惟新軍沒有著落,就連現在的這些部隊都難以維持,公債就是目前北洋政府政務裡的重中之重,袁世凱甚至用梁士詒取代熊希齡主持交通銀行整頓的事,目的就是為了使熊希齡能將全部精力放在公債的事情上。
共和政府草創,諸事千頭萬絮,理也理不清,偏偏南方的革命派跟袁大總統不是一條心,這更讓袁世凱憔悴不堪。
“蘄州事變”之後,中樞的地位就變得有些微妙,在這件事上,袁大總統失分太多,便宜都叫趙總司令撿去了,中樞只落下一個對日交涉的任務,而偏偏這個任務不好完成,弄不好就是罵名滾滾,中樞得背黑鍋,袁大總統也得背黑鍋,到時候便宜的還是南方的那幫革命黨人。
現在,不僅中樞急著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