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成日裡風裡來雨裡去。舒姝每每想到這些,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這天放學,舒姝剛跨入小區大門,感覺有人盯著自己竊竊私語,她回頭那聲音便消失不見,像是意識到什麼,瘋一般的朝單元樓跑去。
推開門,舅舅,舅媽,還有小姨都在。
外婆躺在床上,朝她招招手道,“孩子,過來。”
舒姝鬆了口氣,走過去,將臉靠在外婆手背上輕輕摩挲。外婆拉著她的手,放在羅琳手心裡道,“孩子,外婆病了,今後不能再照顧你,要聽小姨的話。”
舒姝咬著唇,緊緊憋著氣,努力將眼淚往回憋。她不哭,她不想成為外婆的負擔,或是任何人的負擔。良久沉默之後,最終點了點頭,沒去看羅琳。
臨別前,外婆拉著舒姝的手說,“孩子,人這一生總是不斷地相遇又不斷地離別,禍福旦夕誰也說不準,但命運總會倦顧努力生活的人。痛苦是你,執著是你,遺忘也是你。只有經歷痛苦,人才能成熟,你要學會放下,懂得寬容。”
舒姝說,“其實,我只是想快點長大。”
外婆嘆了口氣,背地裡將一個脹鼓鼓的牛皮信封塞入舒姝的書包,“這些錢你拿著,將來說不定會有用的。”
舒姝點點頭,那錢正是兩年前顧家對她失聰的賠償金。
小學六年級的舒姝,離開了相依為命的外婆。當車窗外的熟悉的景色悄然飛逝,眼淚忍不住狂掉,她不願讓羅琳看見,捲縮身子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舒姝在懵懂中經歷了人生的第一次離別,那時的她真的以為離別是為了下一次相遇。
黃昏時分,銀杏樹後濃濃奶白色的哥特式建築帶著浪漫與莊嚴的氣質,與江邊青石板路的感覺迥然不同,映在舒姝眼裡,如夢似幻。這個在城市周邊的長大孩子,第一次走進富麗堂皇的房子,存著幾分好奇。
挑高的門廳和氣派的大門,圓形的拱窗,客廳裡歎為觀止的水晶燈像是一顆顆放大了珍珠,它們結集在一起,似盛開的花蕊,投下一束束光點,又像極了螢火飛舞。舒姝緊張站在門口的地毯上,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不敢動作過大。
耀眼的燈光下,一個身影從被眩暈成金色的階梯上走了下來,扶著扶梯,居高臨下,蕾絲花邊的裙子,長髮,比幾年前可愛幾分,正是唐鈺。
唐鈺領著舒姝來到二樓一間十多坪米的房間,藍底碎花牆紙,落地窗,柔軟的大床足以塞下四個她,床上放著一排精緻的娃娃。舒姝看著那些漂亮的玩偶,還有她們身上堪稱華麗的宮廷服飾,想起了多年前唐鈺所說的“芭比”。
唐鈺走到床邊,拿起一個芭比娃娃問她,“喜歡嗎?”
舒姝不說話,唐鈺將玩偶遞給她道,“給你。”
舒姝低著頭,看著眼前漂亮的娃娃,她手指碰觸到芭比娃娃的輪廓,緊張的心情慢慢放鬆,她看見芭比娃娃似乎在對她笑。
唐鈺問,“漂亮嗎?”
舒姝看著她不語,帶著疑惑,雖然離上一次兩人的打架事件已經兩年之久,但她清楚的記得大人們要他們握手言和時,唐鈺上前握住她的手低聲說的一句話。她說,“看見了嗎?你的話不管用。”
見舒姝不回答,唐鈺再次問道,“漂亮嗎?”
舒姝不得不點點頭。
“這個,還有這個都是你的了。媽媽說了,舊的和不要的東西都給你,然後給我買新的。” 唐鈺說這話的時候帶著笑,微笑。
舒姝抿著嘴望著她,細細體會著她話裡的意思,試著擠出一絲笑容,卻從唐鈺眼中讀出了芥蒂與清晰的排斥,就那樣毫不掩飾的展現給她。
至此,舒姝自以為是的幸福終結。在外婆身邊,她沒有芭比卻擁有關愛,可以將自己當成公主。可是小姨的家,住著另一個小女孩,唐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主。
唐家是個富裕的家庭。唐鈺的父親,唐業是一傢俬人醫院的院長,也是其中的股東之一,應酬很多,每天早出晚歸。小姨羅琳不用工作,她的生活比較規律,每天睡到自然醒,要麼約院裡的太太們搓麻將,要麼去美容院。她總是喜歡將唐鈺打扮得漂漂亮亮,偶爾也關心一下女兒的學業。
那時候正是出國熱的高峰期,舒姝曾聽見羅琳對唐鈺道,“把試卷藏好別讓爸爸看見,數學不好沒關係,把英語學好,再過幾年出國去。”
嬌氣的唐鈺有嚴重的公主病,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謝,也喜歡刁難人,但並非完全不講道理。兩個孩子剛開始相處,摩擦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