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慢慢走了出來。
和黑色的馬車不同,這人穿著一身白衣。馬車彷彿要溶入黑夜,而這人卻像是從黑夜中跳出的一團白火。他今年四十三歲,但看上去卻好像初過三旬,很是年輕。
這人像是沒聽到言伯符的話,轉過身來,伸出一隻手道:“小姐,下車吧,我們到了。”
從車中伸出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臂,輕輕放在這人掌中。在暗處,言紹圻一看到這隻手,心口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呼吸都要停住了,心道:“真有這麼好看的手!若是,若是……”這手五指纖細如春蔥,柔若無骨,宛若蓮花,只是尾指指甲卻是藍色的。尋常女子常以鳳仙花汁染甲,若是染成藍色也不知用的什麼花。這隻手手形極美,若是走出來的這個小姐長得不那麼好看,他實在要大失所望了。
一個女子走了出來。
言紹圻大失所望,但並不是因為她長得不好看,而是因為她的頭上蒙著一層薄紗,在遠處根本看不到她的樣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女子的身影,心中已如風車般地轉過無數個念頭,只望她能走得慢一點,這樣便可以多看得一會,但這女子步履輕盈,行走時像是在水面飄動一樣,一身白色衣裙隨著她的走動盪起細細波紋。他正在暗處看著,忽然聽得身邊有個古怪的聲音,扭頭一看,卻是那方才報信的下人站在廊下。他雙眼圓睜,眼珠子也鼓鼓著像要脫眶而出,瞪得血紅,嘴裡正發出像是乾渴時的聲音。言紹圻心道:“他也知道這女子好看啊,只是不知道臉長得怎麼樣……”正自好笑,眼前一花,那下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雙手捂住臉,蹲在地上。言紹圻大吃一驚,只見有個人站在了廊下,正是那個攤油布的隨從。這人臉上笑嘻嘻的,這笑容卻像帶著個面目,手裡抓著個血淋淋的圓球。
那是一個眼珠。見這人出手如電,殘忍陰毒,言紹圻站在暗處,渾身不由發起抖來。這人也不管正在慘叫的下人,將手裡的眼珠扔進嘴裡嚼著,看了看言紹圻,笑道:“小哥,你也留下一個吧。”駢指便向言紹圻左眼戳來。言紹圻大吃一驚,右手一抬,便遮在眼前,只覺掌心一疼,已被這人的手指戳了一下。這人也沒想到言紹圻還有這等本領,“咦”了一聲,右手一翻,拇指壓在言紹圻掌沿,這一指之力已將言紹圻的手掌撥開了。
言伯符雖然離得甚遠,看不清楚,卻也看到那隨從和言紹圻交上了手,他急得不住磕頭道:“大人,那是舍侄,是舍侄。”急切間也說不了更多,白衣人只是哼了一聲,道:“五寶,住手。”
此時那五寶的手指已堪堪觸到言紹圻的左眼眼皮,聽得白衣人發話,也不答話,手一下收了回去。他方才挖人眼珠,臉上卻一直帶著笑容,但這笑容卻絲毫不變,沒半點活氣。這人一低頭,也不見他作勢,便已退到了白衣人身邊,畢恭畢敬地站立,右手的手指上還有鮮血滴下。白衣人扶著那個女子一步步向正廳走去,到了門邊,又哼了一聲道:“言大人,借貴地暫住五日。這五日內,不得有人進來。”
言伯符汗出如漿,沒口子答應。看著那兩個隨從將東西收好掩上了門,他才站起身來抹了把額頭的汗,走到言紹圻跟前很小聲地道:“紹圻,你沒事吧?”
言紹圻掌心被那人戳出一個傷口,仍是一陣陣鑽心地疼,眼睛被那人指風所觸,也在不停地流淚。他抹了下淚水,小聲道:“二伯父,這是田大人麼?”他實在沒想到貴為湖廣左平章的田元瀚竟會如此妖異,言伯符卻只是嘆了口氣道:“快走吧,少說話。”
五 殺人無形
無心正圍著個炭爐,從一塊牛肉上切下一片片肉來烤著吃,一隻手正打著把小算盤。他把一塊烤好的牛肉片蘸了些醬汁放進嘴裡,想起若是師傅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只怕要氣死。
他沿途過來,一路給人驅邪作法,除了能換點好吃好喝,還能小小賺一筆。那件事雖然危險,但如果辦成了,那油水可不小……想到樂處,他差點要笑出聲來。算了一陣,把小算盤放好,收拾了東西準備脫衣服睡覺,忽然門外一陣亂,有人在外面拼命砸門,他嚇得趕緊把銀包塞進口袋,生怕來的是什麼江洋大盜,正有些擔心,有人已經快步跑了上來,一邊還在喊道:“小道士!小道士!”
那是言紹圻的聲音。這聲音極是惶急,像是出什麼意外,無心翻身坐起,抓著劍走到門口,剛拉開門,言紹圻已衝了進來,叫道:“小道士,出事了!”
言紹圻身上沾著血跡,一見他這副樣子,無心嚇了一大跳,道:“怎麼回事?”
言紹圻的嘴唇都已沒了血色,人還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