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同彩色在過渡時的衝突。
70年多年的功力,加上老師早年在廣州楚庭美術院的西畫研究,和遍遊世界名山大川的經歷,自然發展出他雄渾而多樣的畫風,與高妙的技法。這技法可以在老師不自覺中出現,卻是難以言傳、無法全然道破的。
接下來畫竹林後的人家:想必是個大戶,有著深深的庭院和講究的門牆,老人在蓋著瓦頂的牆壁上,加了些直的線條,又染了些淡赭墨,表現因年久而龜裂漬汙的堊聖土牆面;門亭之間的房瓦下,出細細地以淡墨暈出日影。傳統國畫對於透視及光影通常不很講求,但是在老人的作品中,不僅採取了“定點透視”,而且對於陰陽向背,都有周到的考慮;至於天空,傳統畫家多半留白,老人則常以色墨渲染,營造出白雲堂特有的氣氛。
“對於墨線,或是先用淡墨勾,再以濃墨重複描一次;或是先用濃墨畫,再以淡墨或色彩重勾一回。”老人細細地勾染房舍:“我曾經和徐悲鴻特別討論過這件事,一致認為這樣做,可以去除單獨用濃墨畫出線條的火氣。”
與徐悲鴻共事,應該是老人在重慶中央大學任教的時期。徐擔任系主任,同時間受聘的還有張大千和傅抱石先生,四人閒來一起遊山寫生,切磋畫藝,當時他們是否想到幾個人都將成為中國美術史上不朽的人物?同濟的砥碩是重要的,或放各人畫風中的靈動,許多都是在那時引發,最令老師得意的,不僅在於他可以稱得上這三人作品的權威鑑評者,更是三人作品的最大收藏家,且有的都是難得一見的興會淋漓之作和“私房畫”。
“想當年,傅抱石的畫,大家都說是亂抹,送人也不要,可是我收,他愛喝酒,畫上常鈴印‘往往醉後’。我住在重慶郊外的一棟樓上,下面就是茶館,常備美酒召他來飲,所以收得不少好作品。有一次,一位漂亮的曼君小姐託我向傅抱石要畫,傅先生畫了一張,對方嫌小,傅不過小姐,就重新畫張大的,那張小畫則成為我的收藏,真是了不得的好作品。張大千送我的詩畫,更是太多了,有一年同登峨嵋,他畫的佛光,最是佳作。至於徐悲鴻的作品,不但以前收,現在也不斷地收。記得有一年他送了張‘三馬圖’給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東卷西卷,居然被傭人混在報紙裡堆到涼臺上,所幸雖然風吹雨打,千尋萬覓地找回來時,倒還大致安好,水漬,洗五也就掉了。
老人就憑著他過人的鑑賞力,成為富甲一方的大收藏家,許多作品,別人不敢判定的,被他挑中之後,立刻身價百倍,他當年在廣州東山的寓所是以賣三張古畫的錢購置的,據說現在的白雲堂也是如此。而且他不但藏畫,也藏磁器、玉器、印石。譬如現在題完字之後,拿出來的印章,就個個溫潤。
老人蓋章,並不像一般畫家,在畫下墊個薄本子或幾張紙,而是以一大塊刻圖章的紅澄色橡皮代用,不硬不軟,倒正是稱手。至於印泥,他也不用什麼西泠潛泉或榮賓齋的出品,而是葉公超先生在世時監製的龍井印泥,硃色間也帶有洋紅的色調。老人將印章從套盒裡取出來,輕輕地拓勻印泥,扶正橡皮,在題字的左方鈴下“黃君壁印”和“君翁”兩方,他的名章如果用在字側,通常總會壓住一些字的筆劃。接著又用一方較大的做為壓角,這張畫的右下方是溪流,悠悠遠去,轉入最遠處的竹林間,所以壓角章必須鈴在左側上坡上,免得阻礙了水的動勢。
老師用印,絕不假手他人,但是每逢壓角章,不知是不是坐的姿勢影響,多半蓋出來的印文會略向右傾,有人甚至說可以用為鑑定的一部分參考,如果每方印都蓋得太正,只怕會是他人偽造。
這一次果然又向右傾,妙的是即或不正,卻因那畫面本就灑脫,好比黃賓虹的濃淡墨書,與畫風倒極配合。印文是“白雲堂”,陰文略帶些“崩”的風神趣味,我忍不住叫一聲:
“好印耶!”
“哼!”老人居然狠狠地哼了一聲,把手上那溫潤的印石,向前作勢一甩,像是要把它摔掉似地。難道,難道我讚美錯了嗎?還是什麼話說得不得體?
“甭提了!談到這個圖章,我就有氣,若不是送這印的人,不要說今天住的房子,整條巷子我都能買下來!”老人用力地把那方印石插回護套,沒好氣地丟進盒子:“民國26年,因為抗戰搬運不方便,我把3oo多張臨古的畫稿和苦心收藏的27件古畫、畫冊,裝成一大皮箱,存在滙豐銀行倉庫,後來又為發字全原因,轉存德國威廉銀行。抗戰勝利,等我興高采烈地取回皮箱,開啟來一看,居然全變成了雜七雜八的英文書籍。四處打聽,才知道被一個姓徐的掉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