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玄鑑廣覽,欲知其情狀,引之禁內,供給安處。臣聞為國以禮正,不聞以奇邪。所聽惟人,故神降之吉。陛下簡默居正,動遵典刑。案《周禮》,奇服怪人不入宮,況谷妖詭怪人之甚者,而登講肆之堂,密邇殿省之側,塵點日月,穢亂天聽,臣之私情竊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為神靈所憑者,則應敬而遠之。夫神,聰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為妖蠱詐妄者,則當投畀裔土,不宜令褻近紫闈。若以谷或是神祇告譴、為國作眚者,則當克己修禮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然自容,肆其邪變也。臣愚以為陰陽陶烝,變化萬端,亦是狐狸魍魎憑假作慝。願陛下采臣愚懷,特遣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筆,惟義是規。”其後元帝崩,谷因亡走。
璞以母憂去職,卜葬地於暨陽,去水百步許。人以近水為言,璞曰:“當即為陸矣。”其後沙漲,去墓數十里皆為桑田。未期,王敦起璞為記室參軍。是時潁川陳述為大將軍掾,有美名,為敦所重,未幾而沒。璞哭之哀甚,呼曰:“嗣祖,嗣祖,焉知非福!”夫幾而敦作難。時明帝即位逾年,未改號,而熒惑守房。璞時休歸,帝乃遣使齎手詔問璞。會暨陽縣覆上言曰赤烏見。璞乃上疏請改年肆赦,文多不載。璞嘗為人葬,帝微服往觀之,因問主人何以葬龍角,此法當滅族。主人曰:“郭璞雲此葬龍耳,不出三年當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曰:“能致天子問耳。”帝甚異之。璞素與桓彝友善,彝每造之,或值璞在婦間,便入。璞曰:“卿來,他處自可徑前,但不可廁上相尋耳。必客主有殃。”彝後因醉詣璞,正逢在廁,掩而觀之,見璞裸身被髮,銜刀設醊。璞見彝,撫心大驚曰:“吾每屬卿勿來,反更如是!非但禍吾,卿亦不免矣。天實為之,將以誰咎!”璞終嬰王敦之禍,彝亦死蘇峻之難。
王敦之謀逆也,溫嶠、庾亮使璞筮之,璞對不決。嶠、亮復令佔己之吉凶,璞曰:“大吉。”嶠等退,相謂曰:“璞對不了,是不敢有言,或天奪敦魄。今吾等與國家共舉大事,而璞雲大吉,是為舉事必有成也。”於是勸帝討敦。初,璞每言“殺我者山宗”,至是果有姓崇者構璞於敦。敦將舉兵,又使璞筮。璞曰:“無成。”敦固疑璞之勸嶠、亮,又聞卦兇,乃問璞曰;“卿更筮吾壽幾何?”答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禍不久。若住武昌,壽不可測。”敦大怒曰:“卿壽幾何?”曰:“命盡今日日中。”敦怒,收璞,詣南岡斬之。璞臨出,謂行刑者欲何之。曰:“南岡頭。”璞曰:“必在雙柏樹下。”既至,果然。復雲:“此樹應有大鵲巢。”眾索之不得。璞更令尋覓,果於枝間得一大鵲巢,密葉蔽之。初,璞中興初行經越城,間遇一人,呼其姓名,因以袴褶遺之。其人辭不受,璞曰:“但取,後自當知。”其人遂受而去。至是,果此人行刑。時年四十九。及王敦平,追贈弘農太守。
初,庾翼幼時嘗令璞筮公家及身,卦成,曰:“建元之末丘山傾,長順之初子凋零。”及康帝即位,將改元為建元,或謂庾冰曰:“子忘郭生之言邪?丘山上名,此號不宜用。”冰撫心嘆恨。及帝崩,何充改元為永和,庾翼嘆曰:“天道精微,乃當如是。長順者,永和也,吾庸得免乎!”其年翼卒。冰又令筮其後嗣,卦成,曰:“卿諸子並當貴盛,然有白龍者,兇徵至矣。若墓碑生金,庾氏之大忌也。”後冰子蘊為廣州刺史,妾房內忽有一新生白狗子,莫知所由來,其妾秘愛之,不令蘊知。狗轉長大,蘊入,是狗眉眼分明,又身至長而弱,異於常狗,蘊甚怪之。將出,共視在眾人前,忽失所在。蘊慨然曰:“殆白龍乎!庾氏禍至矣。”又墓碑生金。俄而為桓溫所滅,終如其言。璞之占驗,皆如此類也。
璞撰前後筮驗六十餘事,名為《洞林》。又抄京、費諸家要最,更撰《新林》十篇、《卜韻》一篇。註釋《爾雅》,別為《音義》、《圖譜》。又注《三蒼》、《方言》、《穆天子傳》、《山海經》及《楚辭》、《子虛》、《上林賦》數十萬言,皆傳於世。所作詩賦誄頌亦數萬言。子驁,官至臨賀太守。
葛洪,字稚川,丹陽句容人也。祖系,吳大鴻臚。父悌,吳平後入晉,為邵陵太守。洪少好學,家貧,躬自伐薪以貿紙筆,夜輒寫書誦習,遂以儒學知名。性寡慾,無所愛玩,不知棋局幾道,摴蒱齒名。為人木訥,不好榮利,閉門卻掃,未嘗交遊。於餘杭山見何幼道、郭文舉,目擊而已,各無所言。時或尋書問義,不遠數千裡崎嶇冒涉,期於必得,遂究覽典籍,尤好神仙導養之法。從祖玄,吳時學道得仙,號曰葛仙公,以其練丹秘術授弟子鄭隱。洪就隱學,悉得其法焉。後師事南海太守上黨鮑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