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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在的生產隊正好是公社所在地。村裡的老百姓就是在廁怕裡見了公社幹部,也總要滿臉堆笑,用莊稼人那句向人致敬的話問:吃了沒?吳月琴才不管這一套。她就是見了那個外號叫“黑煞神”的公社書記,也不主動搭理。如果“黑煞神”馮國斌也不搭理她的話,她甚至加眼皮也不抬就從他的面前走過去了。
她很孤獨,但這只是對別人來說,在她自己的世界裡,看來並不如此,白天晚上,只要她沒睡著,嘴裡總是哼哼唧唧在唱歌。唱的當然不是當時人們所聽慣了的歌。怪腔怪調的,誰也聽不懂。她自己是暢快的——人們這樣認為。
但老百姓對她的這種暢快是鄙視的。的確,父親去世是過了幾年了,但她媽不是前幾個月才死的嗎?就是老人歷史上有問題,但總是自己的親人嘛!難道作兒女的就連一點點悲哀和痛苦的表示都沒有,還能暢快的唱歌嗎?實在是作孽!
有一次,當吳月琴所在的三隊隊長運生說了一件關於她唱歌的事,大家才感到震驚了。
運生告訴人們說,他有一天黃昏聽見她在村後的一條荒溝裡唱歌,唱著唱著,歌聲猛然間變成號啕大哭了……啊,原來是這樣!村裡的人終於明白一些她那古怪的脾性了。生活中誰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呢?當巨大痛苦壓在人心上的時候,人有時的確不是用眼淚,而是用歌聲來排解憂愁。暈歌聲是比眼淚更酸楚的。
由於吳月琴的這一切,她在公社是很出名的。甚至縣上的幹部也都知道南馬河公社有“這麼個女子”。再加上和她一塊省裡來插隊的知青差不多都走了,她幾乎成了這個公社唯一操“外路口音”的人,而且又是這麼個人,還是個女的!
所有這一切,她必然被人注意和議論。她呢,裝個聽不見,照樣我行我素。不久前,她用粗勞動布自己裁縫了一個褲口稍微敞開的褲子,全公社當然又當作稀罕事立即議論開了。
先是愛饒舌的公社文書楊立孝說過褲子叫什麼“嘈叭褲”,是“洋人”穿的。接著,老百姓就到處傳辯南馬河學校的吳月琴穿了一條“吹鼓手褲”。這一來,逢公社遇集,好多人竟然跑到小學校來觀看她的“吹鼓手褲”,弄得她連課都上不下去。
她在大隊的小學校裡教書,就是極不喜歡她的人,也都說她書教得好。她會跳舞,會唱歌,尤其會畫畫。小提琴也拉得很好,還懂英語。她把一群鄉山圪土勞裡娃娃一個個唱歌的比縣城裡的娃娃都開化靈醒。村裡的老鄉不管對她有什麼看法,都因這一點而喜歡她,愛她。她幾天不在了,全村人就感到空朗朗的。
但對她反感的人也確實不少。這些人主要是一些吳月琴所戲稱的“國營幹部”。而在這些人裡邊,對她最反感的恐怕要數馮國斌了。
馮國斌得個“黑煞神”的外號,不僅因為他的臉長得黑而粗糙,那面部表情就是笑了也給人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更主要的是這人脾性暴躁而古怪,動不動愛發火。他這人就是作錯了什麼事,也很少用書面或口頭作檢查,只是用行動來改正。他對普通老百姓的缺點是亞厲的,但對上級的錯誤更不客氣。就因為這一點,卻贏得了普遍的尊敬。由於此公秉性耿直,那些想利用人職為自己謀點什麼的幹部,在他手下工作,寒心極了。這是過去年代培養起來的那種典型的共產黨人:對黨的事業忠貞不二,但有些事情上又顯得古板了一點。不用說,他對一切超越正常規範的行為都深惡痛絕。
他對吳月琴不光反感,而且有點敵視。這倒並不是因為她的出身。他知道她父母也許完全是被陷害的好人——“文化革命”十年來這種事還少嗎?他主要反感吳月琴本人。在他看來,這女孩子身上缺點太多,渾身有一股“資產階級味”;而且行為又那麼放浪,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他甚至懷疑她是否有正常人的道德情操觀念。
這一天,公社文書楊立孝告訴這位“黑煞神”說,他聽人的反映,吳月琴近來不光自己唱外國“黃色歌曲”,而且還教娃娃們唱哩。
馮國斌一聽就起火了,馬上打發人去叫吳月琴。他要狠狠刮她一回。這還了得!
第二十一章
吳月琴聽說公社書記叫她,感到很奇怪。她和馮國斌沒有什麼直接交往。原來和她一起的那些知識青年,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