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喬伯年一行人上了第三輛車的時候,已經沒有座位了。張生民指著喬伯年對旁邊一位坐著的姑娘說:“請你給這位老同志讓個座。”
那姑娘嘴一撇,扭過頭去看街道上的景緻,把張生民的話沒當話。
“算了,算了,”喬伯年用一隻手抓住懸空的扶手槓,“就站一會好了。”
因為一下子來了四輛空車,車內現在還不擠,他們後面的第四輛車甚至空無一人,好象是跟著前面的三輛車跑龍套。“你們為什麼四輛車跟在一塊跑呢?”喬伯年問他身邊售票的小夥子。
“不為什麼。”售票員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為什麼不間隔時間一輛一輛放車?這樣不是更好一些嗎?”
“為什麼你嘴這麼多?”售票員斜瞪了喬伯年一眼。
“你服務態度怎這麼不好!”秦富功氣得臉煞白。“態度不好又怎樣?你要什麼態度?”
市委書記氣得張口結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根據“規定”,他不能讓這位態度蠻橫的售票員知道他現在在頂撞的是些什麼人。
“你叫什麼名字?”市交通局長在旁邊惱怒地問。售票員冷笑了一聲,理也不理。
交通局長正準備掏圓珠筆和筆記本,這時車已經到了下一站。車門“譁拉”一聲開啟,上面的人還沒下完,下面的人就象決堤的洪水一般湧進了車廂。一剎那間。幾位領導就被擠得一個找不見一個了。
喬伯年一下子被湧到了一排座位中間,兩條腿被許多條腿夾住紋絲不能移動。他趕忙躬下腰將兩手託在車窗旁的扶手槓上。幸虧他身後有兩個小夥子頂著壓力,否則他就根本招架不住了。
汽車開動後,省委書記半趴半站,透過五麻六道的車窗玻璃,看著外面的街道。新建的大樓和破舊的房屋參差不齊地擁擠在一起。偶爾有一座古塔古亭,在一片灰色中露出絢麗的一尖一角,提醒人們這個城市有著古老的歷史。新和舊,古老和現代,一切都混同並存,交錯攙雜,這就是這個城市的風貌——如此也可以聯想到我們整個的社會生活……太陽剛出來不久,水泥街道已經曬乾了。但人行道上還存留著雨水的痕跡。所有的街道都是骯髒的,行車道上一片塵土飛揚,人的視野被侷限在很狹小的範圍內。解放大道中央雄偉的明代鐘鼓樓本來應該在目力所及之內,也已經被黃塵罩得不見了蹤影。街道兩邊的鋪地花磚積了厚厚一層泥垢,象一條條鄉間土路。許多店鋪的門面和牌匾,如同古廟一般破敗。清潔車堆載如山,一路瘋跑,把垃圾撒得滿街都是……唉,這一切都太令人沮喪了。人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胸口就象被什麼堵塞了似的憋悶,甚至想無端端地發火。就說這公共汽車吧,坐一段路,比干幾個小時活都累。此時,已經不知被擠到什麼地方的市委領導同志們,會有何感想呢?哼!多麼輕鬆!把這樣嚴重的問題看成是“小事”!好吧,自己體驗一下就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了!
又過了一站的時候,喬伯年看別人買票,才反應過來他也應該買票。是啊,常不坐公共汽車,竟然連這種基本的觀念都忘了。
他一隻手用勁握著扶手槓,騰出一隻手在口袋裡摸錢。身上沒有零錢,他只好掏出一元人民幣,對售票員說:“到六路口一張票。”
“八路口下!六路口不停車!”售票員說。
“六路口不是有站嗎?”喬伯年問。
“有站也不停!”
“為什麼?”
“什麼也不為!”
“那要是六路口下車怎麼辦?”
“不停你下什麼?”
“有站為什麼不停?”
“早說過不停!你耳朵長到哪兒去啦?”
“小夥子,你難道不能把話說和氣一點嗎?”
“要聽和氣話回家找老婆去!”
喬伯年氣得手都有點抖了。他強忍著說:“那就買張八路口的吧。”
“拿零錢!找不開!”
“你手裡不是有那麼多零錢嗎?”
“零錢是為你準備的?”
喬伯年索性不再和這個蠻橫的售票員爭執了。
這時候,他背後的一個小夥子把他手裡的錢接過去,聲音堅定地對售票員說:“把票賣了!”另一個小夥子也幫腔說話。售票員看兩個棒傢伙出面,只好嘴裡不乾不淨地說著,把錢接了過去。
喬伯年很感動地看了看他身後的這兩個青年。他正想說句什麼感謝話,售票員把票和找回的零錢,象打人似的“啪”地摜在他手心裡,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