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師凍傷3千多人。主要是沒經驗,到宿營地就進屋了。應該把凍傷部位用雪搓紅了再進屋。就像凍梨,得放到涼水裡緩,放到熱水裡就爛了。
長春軍分割槽原司令員楊克明老人,當時是3師7團副團長。
老人說:二下江南北撤時,國民黨開啟小豐滿水庫放下的洪水,把兩裡寬的江面都漫平了。霧氣騰騰,幾里外就能看見。江邊柳叢和蘆葦結滿霜掛,江面濛濛,看不真切。順江而下的冰塊撞擊著,嘁哩喀嚓的,像妖魔鬼怪磨牙。
前面部隊有的過去了,有的正在過。有的脫了褲子,有的沒脫。淺處沒膝,深處沒腰。水下是原來的冰層。棉衣泡水像鉛砣似的,滑倒自己很難爬起來。
十幾輛滿載彈藥糧食的大車陷在江心裡,牲口凍僵了,淹死了。幹部戰士以班為單位,互相拉扯扶架著。冰塊能躲就躲,躲不開就用刺刀挑,用槍托砸。炮彈不時在江中爆炸,濺起水柱,落下殷紅。
看著江水,有些發怵,可來不及猶豫。下到江裡,水涼砭骨,也能忍著。
好歹上岸了,就凍得不行了。棉褲硬梆梆,兩條腿有水桶粗,只能一步一步挪。
有的上岸就抽筋了,凍僵了。
我是騎馬過去的。上岸就組織部隊,拖拉拽架那些不能動彈的,不馬上弄起來就完了。
咱們過來了,國民黨就沒這勁頭。
沒有北滿又打又拉,南滿就夠嗆了。松花江若不封凍,北滿部隊也不能那麼跑來跑去連打帶拉。老天爺幫了大忙。
最苦的是南滿。
南滿根據地四個小縣只有22萬人。22萬人養活近6萬部隊和地方幹部,地方又窮,就更艱難。一保臨江前,3縱、4縱近半數人還穿著單衣。南滿分局和遼東軍區,號召機關人員捐衣服。4縱挺進敵後時,一些人還是單衣單鞋。
比較普遍的是有大衣就沒被子,有被子就沒大衣。當時有句話,叫作“兩個縱隊一套被裝”。
最苦的是3縱,3縱最苦的是8師。
當年的8縱政委劉光濤老人說,那時3縱非常羨慕4縱。4縱在敵後打游擊,到處跑,7師、9師多少都能活動活動身子骨,就8師守山頭,不能動窩。
有句順口溜,叫“8師頂,7師拱(攻),9師轉(迂迴打援)”。師團還行,指揮所能找到房子,營以下就蹲山頭。蹲了三個多月,直到四保臨江結束。
山頭沒法挖工事,泥土跟石頭一樣硬。也不用挖。把雪堆起來,澆上水,拍打拍打,一會兒就凍得鋼筋水泥般堅固。人就在那裡蹲著。班長隔10分8分鐘就得喊上一陣:起來,都起來,跺跺腳,搓搓手。
呂效榮老人說,他那個連有個新兵,站崗時睡著了,凍死了。
睡眠不足,營養不良,是凍死凍傷的重要原因。吃的是窩頭,送上山來變成了冰砣,得用槍托砸碎吃。菜是酸菜、鹹菜,後來連酸菜缸和鹹菜罐子裡的水都喝光了。有的部隊揭不開鍋,就在雪地裡翻老鄉沒來得及收穫匠玉米棒子,煮玉米粒子吃。
只盼著敵人來攻,盼著打出去。槍一響,不冷不餓也不困了。可大栓拉不動,凍住了,手碰上就粘下一塊皮。大栓拉開了,槍又打不響。熱脹冷縮,撞針變短了。趕緊撒泡尿,趁著熱乎勁兒趕緊打,不然就更打不響了。可那“玩藝兒”也跟著冷縮了,就剩那麼一點點,不好使了。後來就把槍栓卸下來揣懷裡,打仗時再裝上。一仗下來,看吧,什麼穿戴都有,連美式雨衣都套巴上了。
從敵屍上扒衣服,自己人也扒。沒法子,顧活人要緊。
若是受了傷,連傷帶凍,就更糟了。
老人都說,雙方倒在戰場的,大都是負傷後凍死的。傷員向後轉移,路上也有凍死的。
三保臨江小荒溝戰鬥中,瞿文清右膝蓋被子彈打穿。夜間,部隊正往山上衝。他強撐著包紮好傷口就昏過去了。醒來後,全身凍僵一動不能動。月亮照在慘白的雪地上,周圍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覺得自己不行了。這時,聽見有人喊:排長,1排長。迷迷糊糊中,他聽出是連裡文書,他當班長時的“鞏固物件”于振海(離休前為山東泰安市體委主任)。
在爬犁上躺了三天,到了長白山裡的一個醫院。一條麻袋絮滿烏拉草,把兩條腿裝進去,上面再壓條被子。兩個民工換著位,他躺在上面迷迷糊糊似睡不睡。快到了,他覺得兩條腿挺痛。一看,被子不知什麼時候顛掉了。
在四保臨江和三下江南戰鬥中,在黑土地3年內戰中,究竟凍死凍傷多少人,沒有總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