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至殿庭中,揖孟後入殿,導升西階,徐步入宮,同就榻前並立。尚宮跪進飲具,請哲宗與孟後交杯合巹。哲宗與孟後乃就坐,三飲合巹,禮成。尚宮請哲宗御常服,尚寢請孟後釋禮服。同時更衣畢,即並肩攜手入幄,於是侍從畢退。這一夜,哲宗與孟後聯成並蒂良緣,配合百年佳偶,龍飛鳳舞,可想而知是甜蜜的、美滿的、特別的歡樂,無須要用筆墨贅寫了。
一宵美事已成,次日帝后雙雙朝見高太皇太后、向太后,並參朱太妃。越三日,詣景靈宮行廟見禮。禮畢,回宮,再朝高太皇太后。高太皇太后謂哲宗道:“得著個賢內助,是很不小的一樁幸福事。但兒還當自勉,使得始終保全這個幸福,方不負我厚望啦!”哲宗起座敬聽了,遂與孟後退出,迴轉中宮。
人生最甜蜜的歲月,無過於新婚燕爾的時候。如果又是郎才女貌,配合適當,那更加要美滿了。哲宗、孟後正是一個少年的風流天子,一個是嬌好的美麗皇后,又恰當郎年十七依十六,初相聚首,越覺得水乳交融,恩情無限。這時又在初夏當兒,殘紅送雨,新綠窺窗,蘭室香生,蓮池風至,好一個美景良辰。
這日晨起,一片和煦的晴光,從重重的簾幕空隙裡,透射到珊瑚屏上,耀出滿屋紅光,與綠沉沉的翡翠臺案映照著,益顯得好看了。孟後穿一套新樣異彩的靚裝,坐於妝臺前而自理雲鬢。
哲宗也穿著一身淡而帶豔的便服,靠在妝臺旁邊,目不轉睛地覷著孟後梳理。一會,孟後理好雲鬢,勻好粉臉,向一隻小巧的長條妝盒裡,取出一條柳煙筆,要想畫眉。哲宗忙捱到孟後身旁,握住孟後的玉手,笑著道:“且慢!待朕與卿畫吧。”
孟後扭過頸兒來,把兩個如秋水似寒星般的眼珠兒,望著哲宗一盼道:“陛下可能麼?”哲宗笑道:“不敢便說是能,姑且嘗試嘗試看。”孟後就把那條柳煙筆授與哲宗,又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勞了!”哲宗得了孟後允許,更添了十分興致,忙接過筆來,作他平生第一遭在女子面上獻殷勤的工作。哲宗一邊畫著,一邊玩賞著,一邊又領略著孟後臉兒上頸項間發出來的脂香粉氣,心兒裡暗歎道:我一生能夠常做著這種有興味的工作,我情願把這皇帝位子捨棄了!做皇帝哪得似做這個工作有興味呢?可嘆世間的人,一心兒只羨慕做皇帝,希望做高官,以為這是人生至樂,真個是痴人了!心裡想著,手裡畫著,愈想愈有興味,越畫越見精神。畫了半日,把兩道眉兒畫成了,把筆置放妝盒裡,笑道:“好不好卿自向鏡子裡瞧吧。”孟後果然向鏡子裡瞧時,兩道眉兒畫得就像兩鉤新月,好不入畫。
連聲道:“好!好!好!”哲宗見孟後這等讚美他的作品,比久旱逢著甘雨,化子拾了黃金,還要開心萬倍,笑問道:“是畫得好麼?那麼卿看朕比當年京兆尹張敞的本領何如?”孟後笑對道:“張敞怎及得陛下呢?”說著,又調胭脂塗點嘴唇。
哲宗看著孟後把胭脂向嘴上輕輕地一抹,她那一張櫻桃小口,頓時顯得紅香欲滴,不覺心裡一動,情不自禁,把孟後一把抱起,摟在懷裡,深深地接了一個長吻。就這一吻裡,哲宗與孟後的情愛,又不知增深幾許了。
快樂的光陰,過得更疾速,一轉眼間,就到了八年九月。
高太皇太后忽患著病,不能視朝。哲宗、孟後與宗室大臣,遂日至寶慈宮請安問疾,忙個不了。一日,呂大防、範純仁同至寶慈宮,請安問疾畢,正要退出,高太皇太后道:“二卿且住,老身有幾句話要說。”呂大防、範純仁即屏息立住,靜待諭旨。高太皇太后道:“老身死期已迫,再不能臨朝聽政了!”呂大防、範純仁同聲回奏道:“慈躬不過偶然感冒,調養幾日,想必痊癒了。臣等願祝慈壽無疆!”高太皇太后嘆道:“老身自己知道,這病斷不能得好的。但老身不過是個衰邁無能的婦人,活著原於國家沒有什麼益處,死了也於國家沒有什麼損處,一死是無足輕重的。而且老身年紀已經六十二歲,死了不為夭折,可以死了。只是官家年紀尚在幼稚,老身死後,必有攻擊老身調弄官家的。卿等宜用心保護,勿使官家著迷。然而,卿等到時候亦宜早自引退,令官家別用一番人。”又謂範純仁道:“卿父范仲淹,可謂是個忠臣。在莊獻明肅皇后垂簾時,惟勸莊獻明肅皇后盡母道,後來到了莊獻明肅皇后上賓之後,惟勸仁宗儘子道。卿當像他這樣才是。”範純仁泣對道:“臣敢不盡忠嗎?”停了停,高太皇太后又嘆道:“唉!老身死後,難保不被奸佞妄加指摘的。老身受神宗皇帝顧託,同官家御殿聽斷,已閱九年。卿等試想,這九年中間,老身曾敢一日顧私而加恩高氏麼?慢說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