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閏三月,太祖才詔調慕容延釗為山東道節度使,撤除殿前都點檢職官,不復除授。韓令坤亦同時罷侍衛指揮使,改為節度使。趙普心下才少覺安然一點。到七月間,一日微雨,御院梧桐數株,被雨洗去塵埃,枝清葉秀,分外蒼翠可愛,微風起處,葉底涼生,太祖開閣當此,心意悠然,便召趙普縱論天下事。
太祖喟然嘆息道:“自唐朝末季以來,數十年間,八姓十二君,僭竊相踵,兵革不息,生民塗炭,什麼國利民福都談不到了。
朕現在想消彌天下之兵,樹立長治久安之計,該怎樣辦法呢?“趙普答奏道:”陛下講到這兩句話,是國家人民的幸福了!
據微臣的愚見,唐末之所以大亂,五季之所以紛爭,弄到當時這個局面,統是由於節鎮的權柄太重所致,而今要想免除以前的禍亂,便當反轉其道,收削節鎮的兵權,那麼天下自然安寧。“太祖道:”朕已曉得了,卿不必再講!“趙普叩頭告退。這日晚朝,太祖設宴於保和殿,召石守信、王審琦、張令鐸、趙彥徽等入宴。飲到大家十分酣暢的時候,太祖忽止酒停杯,屏退左右,向諸人道:”朕若不是卿等扶助,也不會有今日,但是作天子亦太不容易,還沒有作節度使那時候快樂哩!朕自從作了天子,總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懷懼擔憂,沒過得一天自在的日子。“石守信等站起來敬問道:”陛下有什麼隱憂呢?“太祖嘆道:”這是不難知道的。這個皇帝位子,哪個不想要坐呢?“石守信等連忙跪下叩頭,奏對道:”陛下何出此言?現在天命已歸陛下,國家已甚安然,哪個還有異心呢?“
太祖道:“朕與卿等全是故交,卿等固然沒有此等思想,怎奈卿等麾下要貪圖富貴呢?倘若一旦他們定了計較,把黃袍加在卿等身上,卿等雖是不想做,又有什麼辦法呢?”石守信等哭奏道:“臣等愚昧,想不到這裡,惟求陛下哀矜,指示臣等一條生路!”太祖道:“卿等且起來坐了再說。”石守信等忙叩頭謝了,起來坐下,恭聽聖諭。於是太祖說道:“朕想人生不過百年歲月,又同白駒過隙一般,過得很快,一忽兒便過了一世。所以要想富貴,不過是想多積些金錢,滿足自己的娛樂,使子孫不致窮苦罷了,沒甚旁的意義。朕為卿等打算,何不拋卻兵權,出守大藩,買些良田美宅,為子孫立定個永遠不動的產業,養些歌童舞女,伴著日夜飲酒歡娛,就藉此安安樂樂地終享天年。朕並且與卿等約為婚姻,君臣之間,兩無猜忌,上下相安,世世親睦。這樣不很好嗎?”石守信等忙又離座拜謝了,奏答道:“陛下憐念臣等以至於此,真所謂生死骨肉了。”太祖遂命洗盞更酌,君臣大樂,盡歡而散。次日,石守信等都上表稱疾,求罷典兵。太祖即照準所請,傳詔命石守信做天平節度使,高懷德做歸德節度使,王審琦做忠正節度使,張令鐸做鎮寧節度使,趙彥徽做武信節度使,都罷宿衛就鎮。諸將奉到了旨意,即日拜表辭朝。太祖又特詔留石守信、高懷德在朝伴駕;其餘王審琦等都厚加賞賜,一一用好言安慰了一番。
王審琦等感激涕零地去了。石守信、高懷德二人雖留著,但典兵的實權卻不在手中了。
後來,太祖想調取天雄節度使符彥卿入典禁兵,趙普忙諫奏道:“現在符彥卿的名位已經很大了,豈可再委任他以兵權呢?”太祖道:“朕待符彥卿很好,豈忍相負嗎?”趙普又奏道:“天下事未可知,宋何以代周而興,陛下宜取為殷鑑。”
太祖默然,這事遂不再提起了。原來這符彥卿系宛丘人,父名存審,曾任後唐宣武軍節度使。符彥卿幼擅騎射,長益驍勇,歷晉、漢兩朝,已累鎮外藩;周太祖即位,授天雄軍節度使,晉封衛王;世宗朝迭冊他二女為後,加封太傅;至太祖登基,因皇弟趙光義與符彥卿為翁婿,所以加封他為太師,真可謂是位極人臣了。
怎麼說趙光義與符彥卿為翁婿呢?說來話長,這樁婚事,還早在太祖未曾代周時哩。一日,冬雪初晴,趙光義帶領從騎數人,在東郭門外射獵消遣,恰見一喜鵲立在靠牆一株楊樹枝頭亂噪。趙光義彎弓一彈打去,正中喜鵲左翼,卻飛落在符彥卿後花園中。一來是神差鬼使,姻緣有定;二來是趙光義淘氣,幼而無知。他見喜鵲飛落人家園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越牆進去尋取。趙光義剛剛跳下牆去,便被兩個侍女瞧見,驚呼道:“有賊!有賊!”趙光義猛被這兩個侍女一叫喚,竟把公子認作偷兒,自覺慚愧,心下著急,欲進不能,欲退無路。那時忽從鴛鴦池前松竹亭畔太湖石後,轉出一個年方及笄的絕代佳人。只見她嬌滴滴向著兩個侍女叱問道:“大驚小怪怎的,哪裡有賊?”那兩個侍女偏不肯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