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心裡清苦著呢,身子在男式衣裳下頭粗大起來,跟偷了人家一口小鍋掖在褲腰裡頭似的。女知青見了葡萄就有一種閨女的溫和氣露出來,不過她倆誰也不和誰說話。葡萄成了救知識青年的英雄社員,這女知青表面也不買她賬,好象救的不是她。葡萄只不過讓她對這地方的恨、惱、瞧不起減輕一些。
她在葡萄的攤子前晃悠過去,看一下一般大、帶一層白粉的金紅色柿餅。葡萄在用碎線織一件毛背心,這時把手在衣裳上抹兩把,分出十多個柿餅,朝外一推。女知青這個時候是飢不得的,一飢臉面就不要了。她呲出黃煙牙笑笑,和黃狗生狗娃之前的巴結臉兒一模一樣。葡萄心裡揪著,想肚裡的小人要她貪嘴饞癆她也沒法子呀。她看著女知青拿上柿餅,往男式中山服口袋裡胡亂揣,搖頭擺尾地走了。她還有幾天就要生了,葡萄從她扭不動的屁股上看出來。
葡萄給女知青的柿餅成了她做月子的頭一頓飯。女知青是在她那個知青窯洞裡把孩子生下的。知青戶的窯洞裡還有個男知青,守著她,陪她疼,聽她哼哼,聽她對著窯洞的拱頂、泥牆罵大街,又看她咬被頭、咬毛巾、咬他的手。他不知女人在這時一點不怕醜,把那一處血淋淋溼漉漉地張大,那一處也不是他見過的樣子,腫得亮亮的,有好幾個大。她叫他把手伸進去,把那團活肉肉摳出來,她死了也就不疼了。他見那地方活生生撕開了,跟撕牛皮紙一樣撕得爛糟糟,一個紅臉黑頭的東西衝了出來。男知青兩眼一黑,和嬰兒一塊“哇”地一聲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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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寡婦 十(5)
男知青把嬰兒擦乾淨,看著青蛙似的肉體想,這會是我的孩子不會?
女知青在床上挺著,不罵也不哼了,過一會,她摸起衣裳,從裡面掏出個大柿餅咬上去。
兩人守著十個柿餅過了一天。黃昏來了個了討飯的老婆兒,挎個籃,籃上罩塊髒爛的手巾。女知青把老婆兒叫進來,問她會包孩子的臍帶不。老婆兒把孩子臍帶包好,看看這窯洞比哪個窯洞都清苦,連耗子都不來。老婆兒張不開口問他們要什麼,走出了窯院。老婆兒走沒了之後,男知青拿出一個白饃,對女知青說:“日他奶奶,要飯的都比咱強,籃裡還有個白饃哩。”女知青笑了,把白饃幾口吞下去,也不和男知青客氣客氣。第二天男知青只能出去撞運氣,能偷就偷點,能借就借點。回來時帶回半衣兜碎蜀黍,是和鄰居借的。他把衣兜裡的糧倒進鍋裡,才見衣兜有洞,碎蜀黍漏了一多半。正熬著蜀黍粥,兩隻雞一路啄著他漏的蜀黍進了窯院的門。
女知青也不顧兩腿之間撕成了爛牛皮紙,跳下床就去關窯院的門。男知青跟著雞飛,最後抓了一隻,跑了一隻。他把雞脖子一擰兩段,血灑了一院子。兩人一會工夫就把雞做熟了,連著沒摘乾淨的小毛一塊撕撕吃了。
第二天清早,他們看見院裡來了個狐狸,正嚼著他們扔下的雞骨頭。
女知青說:“敢吃這貨不敢?”
男知青說:“恐怕騷得很。”
女知青說:“騷也是肉哩。”
男知青說:“能熬一大鍋騷湯。”
女知青說:“去隊上地裡偷倆蘿蔔,熬一大鍋騷蘿蔔。”
男知青拿了把禿鍬輕輕出了窯洞。狐狸媚笑一下,叼著一塊雞骨頭從窯院門下的豁子竄了。男知青掂著禿鍬在還沒醒的村子裡走。走走進了街,見拖拉機停在供銷社後頭。供銷社昨天剛進了貨。他四處看,人也沒有,狗也沒有,就用禿鍬把供銷社後門的鎖給啟開了。裡面一股陳糕點、黴香菸、哈菜油的氣味。他手腳好使,偷慣東西了。不一會他找著了昨天進的貨:臘腸、蛋糕、酥皮餅。他吃著拿著,在黑暗裡噎得直翻白眼,直嫌自己的喉嚨眼太細。
他後面一個人朝他舉起了木棒。那是一根棗木棒,疙裡疙瘩,沉甸甸的。棗木棒打了下來。這個男知青捂著熱乎乎的血,覺著剛吃點東西別再虧空出去。他說:“別打,不是賊!……”
進來的四個民兵不搭理他,只管打。
他又說:“我是知青!”
民兵棒起棒落。
男知青的手堵不了那麼多血。臘腸出去了,昨天吃的瘦雞和半碗蜀黍粥也出去了。再過一會,他覺著前天的幾個又甜又面的大柿餅也出去了。
他哭起來:“上級不叫你們虐待知青!……”
民兵們覺著他快給搗成蒜泥了,就停下來。一個民兵上來摸摸他鼻尖,說:“這貨怪耐揍,還有氣。”他們把他扔在拖拉機上。供銷社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