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看來,墨子的“國企改革”,和我們今天做的事情,並不完全一樣啊!
答:當然並不完全一樣,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在當時的條件下,要把所謂“公平”放在首位,恐怕也只能是大家一樣地過苦日子。所以,我們不能苛求古人,不能責備墨子。實際上,直到今天,我們的經濟學家,不還在為所謂“公平與效率”爭論不休嗎?今人都說不清的,怎麼能要求古人就搞得掂呢?但是,我們仍然能夠從中得出一些教訓。
問:什麼教訓?
答:那就是任何改革方案,都必須有可行性。所謂“可行”,還不僅是“可操作”。更重要的,是“合人情”。不能認為你作為改革者,作為領導人,怎麼怎麼樣了,大家也得跟著怎麼怎麼樣。是的,你辛苦,你廉潔,你克己奉公,你以身作則,我們會尊敬你,但未必會照著做。畢竟,我們不是導師,不是領袖,不是聖人。我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就想能夠過個好日子,我們為什麼要像你一樣“以苦為樂”呢?
問:於是,墨子一片好心的結果,便只能是眾叛親離?
答:大約是吧!不過,墨家學說的問題,還不僅僅如此。正如我在前面所說,他們的辦法不但最不管用,也最用不得。
問:為什麼最用不得?
答:原因也很多。不過,我建議你先聽聽孟子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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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愛,有沒有商量(1)
墨家是“愛你沒商量”,儒家是“愛你有商量”
問:我們現在不是要討論墨子的問題嗎?為什麼要先聽孟子的呢?孟子就一定對嗎?
答:不是這個意思,我沒說孟子就一定對。不過,要弄清楚一個人哪些地方不對,或者哪些地方不妥當,不周全,有問題,最好聽聽反對派怎麼說。反對派的意見,雖然未必就正確,但一般都能說到點子上。這麼說吧,反對派自己的主張,沒準根本就行不通;他們對別人的批評,卻常常能夠擊中要害,甚至一針見血。
問:為什麼?
答:也有三個原因。第一,批評別人,通常比批評自己容易,這叫“別人的腦袋好搖”。第二,既然是反對派,立場固然相反,方法也往往不同。這就容易發現問題。第三,反對派為了戰勝對方,就必須研究對方。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所以,真正的反對派,有水平的反對派,常常比我們自己還了解我們。當然,我說的是真正的反對派,有水平的反對派,靠“假新聞”混飯吃的不算,一知半解信口開河強詞奪理,“為反對而反對”的也不算。
問:孟子是真正的反對派嗎?
答:是。正如墨子是批孔第一人,孟子也是批墨第一人。而且,孟子的火氣還很大,火力還很重,甚至大罵墨子“是禽獸也”。
問:孟子為什麼這樣恨墨子?
答:當然因為墨家是儒家的大敵。我們知道,自從孔子出來發表“救市主張”,並且遊說諸侯,招收學生,儒家學派就創立了。孔子的主張雖然沒人採納,儒家的影響卻很大,可謂獨步一時。後來,出了兩個人,一個是墨翟,也就是墨子,還有一個是楊朱。
問:楊朱是什麼人?
答:就是主張“一毛不拔”的,我們以後再說(請參看《一毛不拔救天下》)。這兩個人,一左一右唱反調,影響巨大。用孟子的話說,就是“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思想輿論不是贊成楊朱,就是贊成墨翟,這對儒家的威脅太大了。
問:那也不必罵人家是禽獸呀?
答:倒也不完全是罵人,而是在孟子看來,如果實行墨子的主張,人就會變成動物。
問:兼愛會使人變成動物?人與人相親相愛,怎麼就變成動物了呢?再說了,孔子自己,不也是主張用“愛”來“救市”嗎?真不可思議!
答:不可思議的事情多了。比方說,就人格和個性而言,孟子更接近的是墨子,而不是孔子。這一點,我在《先秦諸子百家爭鳴》一書中有詳細比較。大體上說,孔子的個性是“溫文爾雅,溫柔敦厚”,墨子和孟子則是“俠肝義膽,古道熱腸”。他們兩個,是先秦諸子中最“熱”的,也都行俠仗義,反戰愛民。
問:可以舉例說明嗎?
答:可以。比方說,墨子曾經憤怒地質問,殺一個人就該判死罪,發動侵略戰爭,攻打別的國家,大規模地屠殺人民,該判多少重罪?這個問題,孟子就回答了。
問:孟子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