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衛氏嫁給忠義侯的時候不過十八歲,當年便生下嫡長子。那會兒,方老太太就有意抱了長孫養在膝下。其實,這也是老規矩了。老人孤單,膝下養個孩子,也熱鬧。
但是,母子連心哪。
這是衛氏頭一個孩子,哪裡就捨得抱到婆婆身邊兒養著呢。彼時,方老太太的孃家靖國公府與衛氏的孃家永寧侯府都是帝都的硬茬子,一番婆媳暗戰後,衛氏保住了自己的兒子。
不過,衛氏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她的強勢讓她失去了丈夫忠義侯的歡心,與婆婆之間鬥氣,又在月子裡傷了身體,終生只此一子。甚至,因此,鳳明立也不得忠義侯與方老太太后的喜歡。
此後多年,衛氏也會時時反醒,若那時,她退一步,是不是今天就不一樣了呢。
一年年過去,年輕時的強硬逐漸被歲月消蝕,衛氏已經做了祖母。不過到如今,她也只能與忠義侯相敬如賓的過日子。熬了這些年,熬到明湛登基,兒子的位子已十拿九穩,衛氏到了帝都,常回孃家走動,近些日子,就是臉上的笑容也格外的多了些。
不過,衛氏實在想像不到方老太太會對她說出這樣荒謬的提議來。
方老太太一臉和善的拉著她的手,罕有如此親呢的與她商議,“芝哥兒的身子不比立哥兒,這剛當差沒幾天,就病了兩回。唉,長期以往,可如何是好呢。”
衛氏只管聽著,並不開口多話。這許多年,若是能和好,她與方老太太早就該和好了。結果,倆人一直這麼不尷不尬著。
方老太太見衛氏不肯為她鋪就臺階兒,索性直接道,“立哥兒在萬卷宮裡修書,我聽說並沒有官銜兒,倒是芝哥兒,正七品呢。我想著,他們是親兄弟,立哥兒這孩子素來心善,怎麼能忍心看著芝哥兒受這樣的搓磨呢。不如,讓他們把差使換一換,你覺得如何呢?待芝哥兒的身子養的好些,再換回來也是一樣的。”
衛氏的怒火陡然自心頭升起,她堅定的將手從方老太太枯瘦的手裡抽回來。如今,她真得萬分慶幸了,當初,寧肯與忠義侯決裂也沒有把兒子抱給方老太太養的決定真是無比正確的。
這樣的腦袋,若是兒子給方老太太來養,真不知要養成什麼樣子了。
衛氏溫聲道,“我看,這不成。立哥兒在萬卷宮修書,不是為了差使官職,實在是他喜歡幹這行。芝哥兒若身子不適,只管在家裡歇著,若不成,我進宮與娘娘說一聲,親自給芝哥兒請個一年半載的假,也無妨的。”
“您也知道,太后娘娘不是外人,這點兒面子,我還是有的。”衛氏簡直壓不住心頭的火氣,語氣也愈發硬了,“不過,讓他們兄弟換差使的事兒,不成。這差使,都是皇上金口玉言賞的,說換就換,置君王於何地?叫別人知道,倒說咱們家裡人挑剔,連皇差都看不上呢。再者,芝哥兒身子不好,受不住做侍衛的苦,可那修書,也不是輕省的活兒。您不大知道吧,立哥兒也不成呢,那孩子的一雙手,除了筆桿子,就沒摸過刀把子。”
方老太太險些沒給衛氏噎的背過氣去,臉刷的沉下來,冷聲問,“不願意就說不願意,你也不用找這樣那樣的理由來搪塞我這老婆子。”
“是,我不願意。”衛氏道。
方老太太氣的一拍桌案,怒道,“你別以為回了帝都就怎麼著?我到底是你的婆婆,你不同意就是忤逆不孝!”
衛氏淡淡起身,居高臨下的打量方老太太一眼,低聲道,“您能怎麼著我,倒叫我看看呢。”說完,也不顧方老太太的臉色,轉身走了。
方老太太氣個半死,叫了半日的心絞痛,待忠義侯回來,把兒子狠狠的罵了一頓,嚴令兒子一定要給孫子換差使。
忠義侯對於衛氏如此大不敬之事也著實不悅,雖說夫妻向來相敬如冰,他也不能坐視不理,便抬腳去了衛氏的院子。
衛氏正對著鳳明立垂淚呢,“自你小兒,從未抱過你一下,給過你一個好臉色。這會兒看你有了好差使,就要你跟老三換。我竟不知道,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
“你這差使又不是我去求來的,是皇上瞧你是這塊兒材料,叫你去跟著幹活兒罷了。這修書,哪裡誰都能修呢。”甭看衛氏對著方老太太強勢,為了悍衛兒女,沒有哪個母親不強勢的。衛氏想到從前,不禁哽咽道,“你自小兒就愛念書,寫出多少漂亮的文章來,也沒人肯說你一句好兒。但凡老二老三多認了兩個字,你父親你祖母就恨不能把人誇到天上去。心偏成這樣,我說過一句嗎?如今略瞧著你有些出息,就又來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