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裳回了家。
原本小小的宅子,添了吳婉與範沈氏,住的頗是逼仄。還好吳婉將隔壁院兒與後鄰買了下來,重新打通,裝修過,他們小夫妻倆住在隔壁院裡,倒也便宜。
林永裳到家時,沈拙言與吳婉皆在外當差,家裡主子就範沈氏在。樂水已經先將林永裳屈指可數的行禮放回家,還有親兵皆安排著住下。
當初大家一路流放,死的死,散的散,林永裳中途逃出去,這一別便是二十幾年。
看到林永裳的眉目還略有些當年少時的影子,範沈氏嘆一聲,“回來了?”
“嗯。”
林永裳與範沈氏,庶子與嫡母,要說對眼絕不可能。範沈氏對於林永裳的生母,向來是恨不能生吃了那小狐狸精,恨屋及烏,對林永裳的印象大約就是——小狐狸精生的小小狐狸,這樣了。
相對的,林永裳對於範沈氏這個嫡母,並沒有任何愉快的記憶。不然,在林永裳高官厚祿之時,不可能不找一找範沈氏。甚至,他早知道範沈氏的信兒,就是沒動。有沈拙言在手,範沈氏並不能威脅到他。
但是,這樣隔開二十幾年的歲月,再行相見。林永裳望著範沈氏蒼老的不成樣子的臉龐,猶如生出無數殘紋的舊瓷,再如何的擦拭補救,也不能回覆原先的光澤優雅。林永裳真心覺著,以往那些恩怨,真的早已煙消雲散。他稀裡糊塗的與嫡姐在閩地相遇,相依過活,撫養沈拙言,再到如今與範沈氏相見,林永裳忽然懷念起那個並不如何美好,卻能為他遮風擋雨的家族。
他的家,他的親人……
林永裳喉間哽咽,“老太太。”
範沈氏唇瓣輕顫,似乎每根皺紋裡都藏滿悲傷,別開臉,強忍著心中的悲慟道,“莫要做此婦人態,與你父親一樣沒本事。”其實範沈氏迫於生活,早已再嫁過兩任丈夫,但是,她對於范家的感情永遠怨不盡恨也不盡,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范家早已經沒了,唯一范家的後人,也不能再姓範。
晚上這一餐飯,算是帶有范家血緣的後人的團圓飯了,雖然人口不多,能有今日,也是老天保佑了。
林永裳頭一遭見到吳婉,對於外甥媳婦,只要能把外甥照顧好,林永裳自然不會多說。何況看沈拙言那傻樂的模樣,林永裳簡直不必問,就知道沈拙言的現狀了。
用過飯,林永裳依舊住他原本的屋子,梳洗過後,林永裳正要歇著,沈拙言過來了。
“舅舅。”沈拙言關心的問,“太祖寶劍的事兒,沒事兒了吧?”
“真是個笨的。若有事,我還能回家?”林永裳躺在榻上晾頭髮,自從皇上召他回帝都的信兒起,吳婉便命人把屋子收拾打掃了,用炭盆燻一燻去了溼氣,連被褥帳幔都換了新的,舒服的緊。就是林永裳都得暗自感嘆,這家裡有個女人與沒女人就是不一樣哪。
沈拙言好脾氣的笑笑,“我這不是擔心你麼。”
林永裳知道外甥的心,摸摸沈拙言的頭,笑問他道,“老太太院兒裡那塊兒匾是誰寫的,嘖嘖,那破字兒,真不是一般的爛。”
沈拙言忙去堵舅舅的嘴,噓聲道,“舅舅,那是皇上賜給我的大福字兒。原本的御筆叫我收起來了,請了帝都最好的木匠師傅刻了匾掛外祖母院兒裡呢。”
“你緊張個什麼。”林永裳拍開沈拙言的手,隨手抄了本書閒翻,看不上沈拙言這一驚一乍的勁兒,“皇上的字兒,是出了名兒的爛,這誰不知道呢。”
沈拙言實在非常的應一句,“那也不能說出來呢。皇上多要面子哪,讓皇上聽到,皇上怕是會不高興的。”
林永裳沒多就明湛的字兒做什麼討論,在林永裳看來,比爛狗肉強不了多少。奈何明湛身份在那兒,皇上又不是書法家,用不著多麼的龍飛鳳舞。林永裳問沈拙言,“不是皇上把你母親的嫁妝都還了你麼?怎麼還住這兒呢?當初,你母親可是陪送了好幾幢宅子。”嫡姐大婚時,林永裳已經十來歲,偶爾聽生母暗地裡酸不溜丟的唸叨過好幾回,嫡姐的嫁妝多麼的煊赫。生母的心裡,一是嫉妒,二是擔心,若是家業都給大姑娘陪送到永康公府,留給林永裳繼承的自然就少了。
殊不知這些內宅的小心眼兒在皇權的面前實在渺小的可笑,范家最終能留下的,只有沈拙言生母這些嫁妝了。
沈拙言道,“我捐了。”這事兒他先前也沒跟林永裳說,怕林永裳不同意。
林永裳瞪大眼睛,“你瘋了吧?憑白無故的,捐銀子做什麼?捐給善仁堂了?”
“不是,